方中錦跟著清歡的馬車一路行到漢王府。來到漢王府正門前,隻覺這大門恢宏威儀,不是從前方孝孺方府可比。


    漢王府原來是廢帝朱允炆的弟弟朱允通所住的府邸。朱棣攻下京城,稱帝之後便命匠人連夜趕工,重新修葺,完工後把這處府邸重新賜給了兒子朱高煦,並封兒子為漢王,以獎賞他靖難之戰立下了汗馬功勞。這漢王府占地極廣,修葺時不惜工本物價,修造的極其奢華,又是占了京中極好的地段。任誰看了都要覺得當今皇上對漢王極其看重。但漢王朱高煦自己心中卻不是這麽想的。他的哥哥朱高熾又胖又瘸,幫父皇打天下沒出什麽力。自己卻是立下了汗馬功勞的。如今他隻封了王爺,而哥哥已經一早被封為太子。


    明朝的王爺成年後都必須要到自己的封地去生活,但他仗著母妃得寵偏就不去,在京中好吃好玩,廣泛結交權臣的子孫,每日大把的撒銀子,其中圖謀的是什麽,有心人自然能猜得出。


    今日漢王朱高煦就邀請了紀常安到府裏來喝酒。紀常安的父親是紀綱,說起來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他除了在靖難之役軍功赫赫以外,更是皇帝朱棣的心腹。當年還是燕王的朱棣起事,路過宿安店時,紀綱冒死扣住燕王坐騎,請求自願跟隨燕王效命。燕王喜紀綱膽略過人,弓馬嫻熟,當即將他收為帳下親兵。要知當時朱棣還是一個反賊,軍馬糧草都不充足,並沒人看好他,連他自己心裏都不知道能不能打勝。而那時紀綱的大膽投靠無疑是對朱棣的一記慰藉。現如今朱棣要重開錦衣衛,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把紀綱升做錦衣衛指揮使。而紀綱的兒子紀常安也被提拔為錦衣衛千戶。如今的紀常安可以用“炙手可熱”四個字形容,他剛過二十卻已經身處高位,今後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朱高煦為了籠絡住紀常安,特地邀請了京中有名的疏影閣花魁清歡姑娘來彈曲助興。此時酒宴已經擺起,清歡姑娘施施然地走入大廳,身後跟著保鏢方中錦,她抱著琵琶對席上諸人躬身一禮。隻見她明眸朱唇,身段柔弱而又玲瓏有致,稱得上是瑞麗不可方物,但神情中總是淡淡的含著一絲冷清,輕啟朱唇,便唱起一曲蘇軾的“浣溪沙”。


    朱高煦聽了兩句,覺得唱的甚好,轉頭去看邊上坐著的紀常安。卻見他眉頭緊皺心不在焉。紀常安雖然也隻是二十出頭,卻不同於京中其他的公子哥們的風流紈絝。他皮膚微黑,眼中總透著狠厲,人高而精壯,平時總穿勁裝,給人一副桀驁不馴的印象。


    “常安賢弟怎麽啦?這清歡姑娘是我花多少功夫請來的,賢弟嫌她唱得不好嘛?”


    紀常安心裏不爽快,隻喝了一口悶酒並不答話。


    朱高煦做恍然大悟狀說道:“定是因為這清歡姑娘清冷高雅的樣子,讓賢弟想起自己的未婚妻子啦?”


    紀常安從鼻中哼了一聲。


    朱高煦又道:“賢弟好福氣啊,定了京中第一才女為妻。將來生的兒孫不論學文還是習武,定都是人中龍鳳。”


    紀常安說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她不過是一個年紀大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自以為讀過幾天書便持才傲物的把人不放在眼裏。我看這清歡姑娘清冷高傲,總算也有幾分姿色可依仗。她瘦得像根竹竿,最無趣的緊。”


    “這清冷也是一味難得的神韻啊。”朱高煦笑著指向清歡說道,“弟弟既然不會賞玩,做哥哥的就教教你。清冷女子若是露出窘迫羞愧的神情,那是最好玩不過的。”


    “解鈴那丫頭也會窘迫羞愧嗎?她隻會繃著個馬臉。”


    這話一出引得朱高煦大笑,卻又如雷霆一般擊中了站在一邊的方中錦。方中錦自以為早就揮別過去,卻連自己也沒想到他心中還隱藏著一處柔軟之地,然而此時這處柔軟之地也轟然崩塌了。


    朱高煦說道:“女孩兒生來不知情之滋味,哪個不是冷冰冰硬邦邦的!這就需要做男人的調教了。你若想看如何讓清冷女子害羞窘迫,哥哥我就教你幾招。”


    說著他忽然高聲撫掌,讚歎說道:“唱得好,唱得好。清歡姑娘不愧是疏影閣的花魁啊。哈哈哈”


    其時清歡一曲還沒唱罷,被朱高煦強行打斷。她便不再唱下去,斂身一禮說道:“謝王爺謬讚。”


    朱高煦又說道:“清歡姑娘,我這裏有些從扶桑進貢的清酒,請你一起品評。”


    清歡不敢違了王爺的興致,便喝了一杯。哪裏想到朱高煦接二連三的勸酒,喝完一杯再灌一杯。如果清歡推說不能喝了,朱高煦便板起臉來。這樣清歡一連喝了十杯,臉頰染起兩抹紅暈。


    朱高煦見差不多了,又說道:“我早聽人說清歡姑娘是歌舞雙絕。今日能否有幸讓清歡姑娘舞一曲助興?我們這位常安兄弟最愛看人跳‘霓裳曲’。還請清歡姑娘賣本王一個麵子。”


    清歡斂容。她今日本被請去唱曲,所以沒有做跳舞的準備,身上穿的是一身輕紗襦裙,胸口處是薄薄的抹胸,裙擺又長又厚,拖在地上非常好看。但如果跳舞就極其不妥了。說不定腳步一個不穩,把整條裙子踩下來,身上就要被人看光。


    朱高煦看她不答,做出不快的樣子說道:“疏影閣在京中也算是享有盛名,看來我這區區一個小王爺,是請不動清歡姑娘了。”


    清歡無奈,隻得說一聲獻醜了,便隨著王府樂師的演奏翩翩起舞。她舞的極其小心,每出一步都要避開裙擺。額頭上沁出了一絲絲的汗珠。


    紀常安看著清歡在廳中小心翼翼的舞蹈,臉上雖有不快但也不敢表現出來的樣子,到真像是看到了解鈴那個死丫頭憋著倔勁的臉,心中還真有一絲絲解氣。


    而方中錦也仿佛看到了解鈴在婚後任人蹂躪的情景,心中又是不甘又是無可奈何。他雙拳緊握,心中的怒氣無可排解。


    這時朱高煦轉頭對紀常安說道:“我下麵還有一招,保準好看。”說著矮下身子,將一隻瓷酒杯滾了出去。這隻瓷酒杯咕嚕咕嚕一路滾到了清歡的腳下。清歡此時正做一個旋轉的動作,看到酒杯本能的閃身避開,卻不想一腳踩到裙擺。整個人都仰倒下去。


    清歡在摔倒的瞬間,心知就算自己是歌妓,這一下整個仰倒,衣衫在眾人之前盡開。從此她在京中的名聲也算毀了。正是她心中一片冰冷的時刻,忽覺得自己摔進了一個寬大堅硬的胸懷裏,抬頭一看,竟然是自己帶來的保鏢。


    方中錦一把接住摔倒的清歡。隻見她滿頭青絲散亂,雪膚染得通紅,兩隻玉兔將出未出。看向他的眼神竟然隱隱含著淚光。他一把扯過一塊桌布,遮住了清歡的身子。


    清歡連忙用桌布裹住自己的身體,對著漢王和紀常安深深一禮,說道:“小女子衣衫不整,有辱各位大人視聽。請容小女子告罪離開。”


    漢王沒看到想看的戲碼,掃興的揮揮手說道:“去吧。”


    而紀常安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清歡狼狽離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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