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妹妹!阿青妹妹!”


    聽到每天像公雞報曉一樣準時的唿喊,正在教阿花識字的阿青手上不禁凝滯了一下,一滴墨水從毫尖低落,暈開在紙麵上。


    “哎呀!好可惜啊阿姐,一張宣紙就這樣毀了,這阿輝真煩人!”坐在凳子上的阿花看著自己寫了一半的字帖變得不能見人後,不自覺氣悶,對於那罪魁禍首充滿了厭煩。


    “阿花!不能直唿阿輝的姓名,你要稱他阿輝哥,這是禮數!”


    阿耶坐在堂上的太師椅上,笑嘻嘻地抽著旱煙,這把椅子是前幾日阿輝親自給阿耶做的,阿耶自從收到這份禮物後,連續幾日都笑吟吟的,臉上的褶子就跟開花一樣,合不攏哩;


    阿青將筆放到筆山上,揉了揉阿花的小腦袋,對阿耶說一聲要出門去見那個煩人鬼。


    阿耶囑托了幾句就放心的讓阿青去見了,在阿耶看來,阿輝這孩子不錯,又是村長家的兒子,如果他對阿青有求娶之意,多讓阿青與他相處相處也沒壞處;


    又想到自己年輕時,阿耶的笑意更深了幾分,媒妁之言總是不如總角之宴,言笑晏晏啊。


    阿青看到阿輝後臉上就沒了好臉色,大步越過他向前走去。


    “哎,阿青妹妹,等等阿兄啊!”阿輝趕忙跟上


    “看你出的好主意!”


    “怎麽了嘛~這樣才能每天都見麵啊!”


    “怎麽了?阿耶都快把我嫁給你了!你說了怎麽了!”


    “這也不錯啊,男才女貌,佳偶天成~”阿輝嬉皮笑臉的調侃道。


    阿青白了一眼這個不知羞恥的男人,不理會他隻走在前麵;


    兩人走出村口,過橋渡河,走進了那處深不見底的密林;今天陽光正好,光斑點點滴滴的落在林中的土地上,讓人可以清晰的看到覆在其上的落葉那發黃發黑的顏色。


    隨著兩人的深入,林中那千載萬載累積下來的腐朽氣息越發衝鼻,圍繞在二人周圍,甚至陽光都能照出那氣體淡黃的顏色。


    這就是所謂的瘴氣;


    瘴氣晝熏體,菵露夜沾衣。


    若是從未接觸過這種瘴氣的人,長期處於這種環境之下,不過半刻,便會感到昏昏欲睡,四肢無力,隻有當地人製作的避瘴丸才能解瘴;


    那日阿輝之所以能反殺追殺他的幾個人,就是將他們引入了瘴氣極深之地,趁他們一時晃神,一人一刀將其斃命,埋身荒林。


    阿青和阿輝此時就走到了這三具屍首旁,其上已經有了些許落葉覆蓋,因為瘴氣的存在,也沒有野獸將其啃食,就連有避瘴丸的阿青他們都隻敢在陽光正盛,瘴氣減退之時來到這裏。


    極濕的環境讓屍體的腐爛變得極為緩慢,看到這麵色發黑的死人,阿青也有少許不適的感覺,這畢竟是她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屍體。


    阿輝則顯得毫不在意,蹲下身就去搜他們的身,把搜到的東西一個個掏出來放在地上;


    有暗器,有毒藥,還有一些碎銀子。


    把銀子收起來全部放進懷裏,阿輝笑著對阿青說:


    “這下路費有咯”


    阿青撇了他一眼;


    “你不是應該很有錢嗎?”


    “哎,不當家不知材柴米油鹽,都要省著花的!有人資助我們還不好嗎?”


    說罷,阿輝向地上的三個屍體作揖道了個謝。


    阿青看得越發無語,就又問道:


    “那你叫我來幹嘛?”


    阿輝聽到此言頓時收起了嬉笑的姿態,正經的麵向阿青說道:


    “這次叫你來,就是想知道你真正的實力。”


    “真正的實力?”


    “是的,上次我輸給你,也有我疏忽大意的緣故。”


    頓了一下,阿輝再說:


    “我們生肖門從小學的就不是什麽正派功夫,一切都以取敵人性命為前提;在搏命時,不僅僅是看功力高低,武技如何,更要考慮很多因素,不然多的是陰溝裏翻船的高手。”


    阿青點了點頭,這話倒是沒錯。


    “所以,今天你就要和我這個殺手來一次真的搏殺之局,當然我還是會手下留情,隻是讓你體驗一下什麽叫殺手之道。”


    雖說阿輝痛恨生肖門的十年經曆,但他每次談及自己的殺手身份時,卻一點也不排斥,反而表現出一種深以為然的感覺,看來倒是一個天生的亡命徒;


    阿青聽罷,就彎腰撿起地上的一顆枯樹枝,對阿輝抬了抬下頜,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阿輝緊皺起眉頭,一種被輕視的不爽讓他憤怒異常;


    “你確定用這個就夠了?”


    阿青看了看樹枝,點了點頭。


    “夠了。”


    哼,這次非要讓你嚐點苦頭不可;


    阿輝也不多言,一躍就上了高枝,來迴幾下,就從阿青的眼中消失了蹤影,可阿青卻不急不惱,隻是站在原地,就連頭都沒動一下。


    鐺、鐺、鐺


    阿青將射來的暗器隨意用枯枝打飛了出去。


    阿輝就趁此時從阿青的背後躍下,手中匕首寒光乍現,直直刺向阿青。


    阿青頭也不迴,手腕翻轉,枯枝向後揮出,直接將匕首從阿輝的手中打落。


    還沒完呢!


    阿輝舉起左手,露出袖箭,三支細箭就射向阿青的腰間;


    但細箭還沒靠近,那女子便握住腰間衣帶,明明隻是棉絲材質,卻如白虹一般,一甩便擊碎了細箭,而衣帶連一絲汙穢都沒沾上。


    阿輝心中大駭,急忙後退,但才退一步,那枯枝已經停留在他的胸口之前。


    阿輝的眼中,現在手持枯枝的阿青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個劍士都更像一個劍士,白衣飄飄,青絲飛揚,在那被風吹起的黑發絲後,一對劍眉,一雙明眸,深深印在了他的心中。


    枯枝輕輕地點了一下阿輝的胸膛,阿青輕笑道:


    “體驗夠了嗎?”


    阿輝不禁苦笑,他發覺這次的失敗比上次更加徹底;


    “這算是什麽啊。”


    阿青將撿來的枯枝別在自己的腰間,歪了歪頭,迴答他;


    “好像叫劍法自然吧。”


    “劍法自然?”


    是啊,阿青記得那個人就是這麽對自己說的,劍法自然。


    “走吧。”


    阿青迴去時還是走在前頭,腰間別著一根枯枝,秋風在一瞬吹起落葉,如同圍繞著前方那個劍客在狂舞。


    多年以後阿輝迴憶起這個場景還是會忍不住追思良久,靜立無語。


    兩人在離別時相約,三日之後,啟程前往都城。


    三日轉瞬即逝,阿輝托村長帶話給阿耶,他想帶阿青一起去附近的城鎮購置些東西,順便遊玩幾日;本就有撮合二人之意的村長和阿耶也沒有多加阻止,隻是各自叮囑男女有別,不得私相授受之類的話就讓他們一同去了;


    倒是阿花對阿青依依不舍,直到阿青承諾會給阿花帶迴好吃的杏花糕後才安撫住了這個小阿妹。


    二人一黑一白地踏上了前往都城的官道;


    殊不知,有人走,也會有人來。


    來到都城後,阿輝先找到了自己昔日的落腳地,修養準備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夜晚,阿輝穿上夜行服,檢查該帶的東西都帶齊後,拿起一套女式夜行服到阿青的房間叫她穿上。


    “我不喜歡黑色。”


    阿青簡單明了的拒絕了這個要求;


    “…”


    被這句話噎住的阿輝咽了一下口水,同時也把某些帶有嘲諷意味的話咽了迴去;


    “阿青妹妹,咱們可是去殺人放火的,穿白色弄髒了可不好洗。”


    阿青看了一眼阿輝,伸出食指,輕微搖擺了一下;


    “不,人你殺;火你放。”


    阿輝氣急,坐到凳子上翹起二郎腿;


    “那要你來作甚!”


    “不讓你被人殺啊。”


    這下阿輝不止是氣急,整個都要岔氣了,他甚至隱約感覺到自己的胃要開始疼了。


    偏偏他還沒話反駁。


    “隨便你,點我都踩好了,亥時我們就出發!”


    說罷,就走出了阿青的房間,一邁出大門,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重重的吐了出來;


    幹他娘!


    阿輝無聲的咒罵了一聲。


    話說這生肖門倒也是符合這個飛禽走獸的稱號,不僅網點眾多,且盡藏在一些雞鳴狗盜之所,若不是阿輝說它是天下第一殺手組織,阿青隻覺得像個乞丐窩還差不多。


    一開始的清掃活動還算順利,由於高手覆滅,生肖門已經處於分崩離析的邊緣,實力大不如前;阿輝就從外圍開始,向內一個一個掃平,不得不說,人真是怕對比,被阿青完敗兩次的阿輝,對上他人卻如破竹之勢一般,所有人都是一擊致命,再一把火燒的幹淨,不留任何痕跡。


    阿青做的就是抱臂在不遠處看著,看著一個個手上背負無數人命的殺手在夢中被另一個殺手殺掉;


    看著一樁樁一件件的罪惡從暗門,地窖中被翻出;被斬斷手腳的孩童、不過稚童身形的雛妓、以及還沒長成,但眼中已經有了非人冷血的少年殺手;他們都被迫離開自己父母的身邊,明明無辜,卻承受世間上最大的惡意,隻為給某些人牟利。


    阿青沒有逃避,她穿著白衣,穿行於一個個犯罪場所之間,看著那一雙雙或無助、或恐懼、或空虛、或仇恨的眼睛,她的雙目都如一汪深潭一般,統統將其接受。


    這就是人間之下的另一個人間。


    無辜的孩童全部點了睡穴帶到府衙的門口,阿青和阿輝就要離去前往最後一個據點;


    阿輝本身就是這仇恨中的一部分,所以他對此並沒有什麽波瀾,而阿青則迴頭看過一次,看向那群可憐的未長成的人


    明天應該會下雨吧…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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