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如此輕易饒恕寧王犯下的大罪,豈不是縱容了某些心懷叵測之輩的不臣之心?”曹將軍視線掃過大殿上的那些皇親國戚,目光如炬。


    皇親宗室們心裏打鼓,曹將軍這話是何意,難道懷疑他們是寧王同夥,或是妄圖皇位?


    潑天富貴輪不上他們,滔天的黑鍋怎麽全往他們頭上砸了?


    兩年前二王逼宮奪位,他們宗室受到牽連死傷不少。兩位王爺逼宮雖然沒有成功,但也不算完全失敗,至少把先帝給氣死,還把曾氏那個妖妃也燒死在了宮中。


    先帝駕崩,又沒留下遺旨,除開造反的兩位王爺,膝下就隻剩下兩個兒子,當時還是理王的陛下跟寧王。


    當時有朝臣建議,先帝愛重寧王,應該由寧王繼承大統。他們宗室可沒有同意,而是按照祖宗家法立嫡立長的規矩,支持理王登基。


    一位輩分比較高的老郡王在此刻站了出來,他怕自己再不代表宗室站出來,明天外麵就要傳他們宗室想要造陛下的反。


    “陛下,老臣認為曹將軍的話有道理。”老郡王頭發花白,聲音卻很洪亮:“陛下雖寬宥寧王的罪責,但卻不能輕易揭過此事,以免他人效仿。”


    誰會效仿他不知道,反正不是他們宗室。


    “您老的意思是……”皇帝立刻停止了嚎哭,按照輩分,他要喊這位老郡王一聲叔祖,他怕自己把這位老叔祖給嚎暈過去。


    “不如削去寧王的親王爵,降為郡王,小懲大誡一番。”老郡王撫著胡須,覺得自己這個建議不錯。


    “這樣會不會太過了一些,四弟自幼嬌養……”


    “陛下!”老郡王見自己意見沒有被采納,作為宗室裏輩分最高的他,當下不樂意了:“俗話說,慣子如殺子,難道您要任由寧王繼續糊塗下去?!”


    “是晚輩的錯,叔祖不要動怒,你別氣壞身體。”皇帝走下龍椅,親自扶著老郡王:“多謝叔祖的教誨,是朕糊塗了。”


    “嗯。”老郡王被皇帝扶著,自覺麵上有光,伸手拍了拍皇帝的手臂:“您能明白過來就好,瑞璟這孩子自小就被先帝寵得無法無天,早該管管了。”


    “是,都聽你老的。”皇帝點頭連連,還讓太監搬來椅子,讓老郡王坐著說話。


    老郡王越看越對皇帝感到滿意,對長輩尊重,對幼弟寬容,還比先帝心胸寬厚,多好的皇帝啊。


    在皇帝一番努力哭求下,寧王隻降為郡王,罰了八年的俸祿。


    散朝後,大臣們見陛下眼眶都是紅的,離去的背影失落又孤寂,看得老郡王一陣心疼。


    “周大人。”大理寺卿叫住刑部尚書:“寧王府的案子……”


    “陛下待幼弟寬容慈愛,此案不必再查了。”刑部尚書微笑:“我們抓到的那些人,還有查到的證據,全都移交給金吾衛統領。我們做臣屬的,也不好讓陛下太過為難。”


    “多謝大人指點。”大理寺卿有些想不明白,為何早朝就沒人多嘴問一句,寧王究竟有沒有造反?


    “渴死我了。”皇帝大步走進昭陽宮,端起桌上的茶喝個精光,哭了一早上,他嗓子都啞了。


    “陛下這是做了什麽?”皇後又倒滿一杯遞給他。


    “我今日罰了歲瑞璟八年俸祿,還削掉他親王爵,讓他成了郡王。”皇帝神清氣爽道:“以後咱們衡兒給他行晚輩禮,他還要老老實實給咱們衡兒還個禮。”


    皇後頓時雙眼放光:“快給我仔細說說。”


    等皇帝講完事情經過,皇後笑了:“你這招以退為進用得好。”


    “我也是沒辦法。”皇帝歎氣,先帝驕奢淫逸,揮霍無度。他登基後,麵臨的是空虛的國庫,麻木的朝臣,安逸享樂的宗室,還有邊疆將士被拖欠了幾個月的餉銀。


    “你這哭著以退為進的手段跟誰學的?”皇後倒是有些好奇。


    “你猜?”


    “猜不出來。”


    “雲尚書的閨女。”皇帝得意洋洋,取下頭上的冠冕:“十二年前我見過那小丫頭,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就是她教我的。”


    皇後聞言笑了,十二年前雲家閨女才六歲,陛下這麽大把年紀,竟然學小孩子的手段:“那你該好好謝她。”


    “小姑娘喜歡什麽,朕也不清楚,不如你召她進宮說說話,吃吃飯,讓別人知道你喜愛她。”談到“謝”字,皇帝麵上露出心疼之色:“皇後的賞識,金銀俗物怎比得上?”


    皇後知道他又犯了摳門的老毛病,不過還是親自寫了帖子,邀請拂衣明日入宮小聚。


    迴京後的第二次入宮,拂衣帶上了秋霜與夏雨。來宮門口接她的,還是上次那個內侍。


    拂衣眼見內侍待自己的態度,比上次還要殷勤,心中就明白,陛下對她專找寧王麻煩的行為是十分讚揚的。


    “臣女見過皇後娘娘。”拂衣走進昭陽宮,還沒行完禮就被皇後扶了起來。


    “早就跟你說過,不必如此多禮。”皇後握住拂衣的手:“可用過早膳了?”


    “臣女想早些見到娘娘,所以隻用了幾塊點心墊肚子。”拂衣平日起得晚,今天早起梳妝,哪裏有時間吃早飯。


    “那正好陪我一起用。”皇後牽著拂衣在餐桌旁落座,宮女太監們端著各色膳食入內,拂衣想起身伺候皇後用膳,被皇後攔住。


    “規矩是做給外麵人看的,你我私下不必講究這些。”皇後把魚翅羹端到拂衣跟前:“坐著好好吃飯。”


    這話讓拂衣下意識挺直了背,因為在家裏,娘親也是這樣說她的。


    皇後娘娘就這麽輕易的把她當自己人了?


    會不會略……草率了些?


    用完早膳,皇後聽聞園子裏桃花開了,便帶著拂衣一起去賞花。


    桃花開得並不多,大多隻長出小小的花苞,瞧著有些伶仃可憐。皇後遺憾歎息:“這花開得還不夠好,過幾日花開得旺盛時,我再讓人接你進宮。”


    “多謝娘娘。”拂衣走過一株桃樹時,想起自己十三歲時在這棵樹下埋過兩壇酒,那時候還跟寧王約好,等她滿十八歲時就挖出來嚐嚐。


    “這棵樹下有東西?”皇後注意到拂衣眼神有異。


    “迴皇後娘娘,臣女幾年前在這棵樹下埋了兩壇酒,也不知道酒還能不能喝。”拂衣朝皇後羞澀一笑:“臣女想把它們挖出來。”


    “挖出來好,挖出來本宮也嚐嚐。”皇後跟著好奇起來,“埋的是什麽酒?”


    “一壇女兒紅,一壇桃花醉。”拂衣接過太監拿來的小鋤頭:“我自己來。”


    她記得當時沒有挖得太深。


    歲庭衡路過桃花園時,看到母後挽著袖子,手裏拿著鋤頭,疑惑問:“母後,你在幹什麽?”


    “挖酒。”皇後塞給他一把鋤頭:“你也來挖,找找哪棵樹下有酒。”


    歲庭衡放眼望去,好幾棵桃樹下都被挖出了一個土坑,拂衣在遠處撅著腰刨土。


    “不對啊,我明明記得就在這幾棵樹下,怎麽會沒有?”拂衣扭了扭酸疼的腰,站直身體跟秋霜小聲嘀咕:“該不會是被寧王偷偷挖走了?”


    秋霜:“……”


    雖然寧王確實不是個東西,但應該不會偷小姐的酒吧?


    “要不試試這棵樹?”歲庭衡望向拂衣身旁的那株桃樹,“雲姑娘若是不介意,我幫你一起挖。”


    “見過殿下。”見到歲庭衡出現,拂衣露出一個笑:“臣女記得當年桃樹沒有這麽小。”


    “五年前你年幼,所以桃樹在眼裏很大。”歲庭衡掀起袍角,開始幫拂衣挖酒壇:“現在你長大了,曾經的樹也許並沒有你記憶中那麽大。”


    “好像也有道理。”拂衣湊到歲庭衡身邊,跟他一起刨坑。


    秋霜與夏雨欲言又止,迴家以後夫人問她們,小姐進宮做了什麽,她們該怎麽迴答啊。


    難道說姑娘帶著皇後娘娘與皇子一起挖土坑?


    她們以為皇後跟小姐說不要講究是客氣話,沒想到皇後娘娘說的是大實話,可這也太不講究了。


    “挖到了!”拂衣看到在歲庭衡挖的土坑下露出了酒壇一角,驚喜道:“殿下你不僅讀書厲害,連挖坑都這麽厲害啊!”


    歲庭衡看了眼睛亮晶晶的拂衣一眼,垂眸淺笑:“可能是我今日運氣好。”


    見拂衣彎腰準備去抱酒壇,他伸手攔住:“我來,別弄髒你的手。”


    拂衣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泥土,再看眼歲庭衡白淨的手掌,沉默兩息後往後退一步:“有勞殿下。”


    歲庭衡挽起袖子蹲下,用手輕輕拂去酒壇上的泥土,把這兩個埋藏了五年的酒壇,小心翼翼捧了出來。


    拂衣見歲庭衡如此鄭重小心的樣子,忍不住懷疑自己埋的究竟是兩壇酒,還是兩壇絕世珍寶?


    “好酒不易得。”歲庭衡仰頭看拂衣:“不知我今日能否有幸品嚐這壇中的酒?”


    “當然可以。”拂衣蹲在歲庭衡麵前,用帕子粗魯地擦了幾下酒壇上的泥土:“就是不知道這酒好不好喝,能不能合殿下的胃口。”


    埋了五年的東西,誰能保證呢?


    “怎會不好喝?”歲庭衡笑如春風:“這一定是難得的佳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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