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帝柳,蘇木所知不多,能量被封印之後便連那些世界符文碎片的聲音也失去了。在於蘇木,他能迴想起來的就隻有曾在艾歐尼亞的時候偶爾會聽人提起的那些在茶餘飯後的閑談中得知,帝柳似乎已經幹枯腐朽很多年了,又或是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消失了。但無論那所謂的帝柳已經變成了什麽模樣,都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而且現在理應不存在。


    艾翁透露出的消息很多,而蘇木很有意識地忽略了其中的疑問一些例如最後一句。


    無論艾翁是否曾在緣故跟他打過照麵,那都無關緊要,畢竟這種奇特的生命存在本身就有些匪夷所思,有著讓人難以理解的能力。更何況當時的蘇木也並沒有取迴任何一枚世界符文的碎片,隻憑凡人的力量和直覺,根本沒可能發現艾翁的存在和痕跡。


    “在那之前,”


    蘇木正要迴答,艾翁卻忽然開口。


    他站起身來,舒展手臂,細長高大的身軀在蘇木麵前越發顯得有些突兀,而細長的手臂也更顯得有些古怪,看起來就像一頭沒毛的猩猩,或者長了樹葉的長臂猿之類的。


    “我是說,獵人。”


    艾翁暢快地伸了個懶腰,渾黃色的眼睛裏笑意盡去。


    “是檫樹。”


    他開口。


    “它們總是神經兮兮,哪怕是一隻鹽蝸牛稍稍偏離了路線也會讓它們緊張地舉起葉子。而且歸根到底,打獵也不見得一定是壞事,因為在生命的循環中,沒有什麽東西是毫無用處的。但檫樹已經通知了知更鳥,然後鳥兒又告訴了蝴蝶們。而一旦蝴蝶知道了什麽秘密,那這片森林就全都知道了。”


    艾翁笑了一下,腦袋後麵飛起一隻白色的蝴蝶。


    他甩甩身子,抖落掉那些幹硬的樹皮,然後衝著蘇木示意一下,之後就直接出發了。


    “他們有三個。”


    艾翁聽到了什麽聲音在這麽說。


    “眼睛就像一對血月。”


    “比厄瑪克還要嗜血。”


    “呃...這有些誇張,但遊隼發誓說獵人是為了掏走它們的蛋。象牙白菊則擔心起自己最得意的花瓣。”


    艾翁的眼睛忽然往後麵瞥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隻讓蘇木自己才能聽到。


    “小菊現在很緊張。對了,她是一個奇怪的生命,一個石巨人,非常喜歡自己頭上的那朵花。那是一朵菊花,所以我叫她小菊,現在就跟在咱們的後麵。她一直都覺得自己的前行本事相當一流。”


    說著,艾翁臉上的樹皮痕跡就笑得皺在了一起。


    為蘇木則是下意識地迴頭看去。


    某個巨大的石頭正趴在他們來時經過的路上,而先前他們走過的時候,那塊石頭顯然不在。尤其像艾翁提到的一樣,石頭上正有一朵白色的小花兒輕輕晃動,格外有些突兀。


    蘇木扯了下嘴角,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趁著現在,我想咱們似乎應該可以溝通交流一下。”


    艾翁似乎很願意聊天,而且並不介意分享自己的過去,盡管那些過去並不值得尊重。


    “無情者”的稱唿已經足夠說明很多問題艾翁說他曾是一位出名的勇猛戰士,生活在古代沃爾瑞加德時期的末端。他的氏族信奉好戰的舊神,不肯像其他氏族那樣臣服於新崛起的“三姐妹”勢力很明顯的,這位樹人在變成這幅模樣之前的時候是個弗雷爾卓德人,盡管蘇木對弗雷爾卓德人沒什麽太好的印象,包括他之前從世界符文碎片口中得知的一些隱秘,都讓他無法對那片冰雪苔原上的人生出什麽好感。


    而事實上,這位曾經的費雷爾卓德人也曾不是什麽好人,征戰過許多部落,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如他所說,在他還是無情者艾翁的時候,還在弗雷爾卓德的時候,黑暗的巫術強化了三姐妹的軍隊,她們的力量是不容否認的。艾翁和他的族人為了推翻可恨的冰裔,經過持久且周全的密謀,最後啟程航向東方他們要尋找那片太陽初升的土地,因為據說所有的魔法都是從那裏流入這個世界的。


    如果艾翁能將這種力量據為己有,那他肯定所向披靡。


    他的艦隊駛向天邊的同時,也離開了人們的記憶,成為了神話傳說,因為再也沒人在這片土地上見過他們。


    而那之後,無情者艾翁登陸了艾歐尼亞。他和手下的戰士們血洗了十多個沿海定居點,然後發現了一片神聖的樹林,這裏被稱為奧米卡亞蘭,意思是“世界之心”。就是在這片古怪的碧綠園林中,他們遭遇了最猛烈的抵抗。在扭曲的樹幹籠蓋之下,許許多多半人半獸的雜合生物一次次地撲向他們。


    “瓦斯塔亞人。”


    蘇木在聽到這裏的時候插了一句。


    “我聽說過那片樹林,盡管它現在隻存在於艾歐尼亞人的傳說中,但有些事物曾告訴過我,那些傳說並非虛假。”


    “當然不是虛假,那都是我親身經曆過的。”


    艾翁的語氣很平靜。


    “那時的我遭遇了很大的阻擊,但卻不肯退縮,繼續推進,最後帶著損失慘重的遠征隊找到了艾歐尼亞人的至聖之物:傳說中的帝柳。我當時看得入迷,全然不顧身邊正在進行的打鬥。這實在是一棵龐然巨樹,柔順的枝葉如同薄紗一般垂掛下來,輕閃著金綠色的光芒。那是我從未感受過的魔法,而且顯然這些非人類的生物要誓死扞衛它。於是,為了瓦解敵人的意誌,我舉起了戰斧,發出一聲聲可憎的咆哮,一下下砍在帝柳的樹幹上...”


    “很少有人會這麽形容自己。”


    蘇木幹笑兩聲,但艾翁卻並不覺得這種形容有什麽不恰當的地方。


    他一步邁出,跨越過山間的河流,然後轉過身來,彎下腰,伸手把蘇木也拉了過去。


    “謝謝。”


    “不客氣。”


    艾翁表現得非常紳士,盡管蘇木並不是一位女士。


    “有些事,我沒法兒形容,簡單來說,就是大樹倒下了,而在生命能量的亂流中,無情者艾翁頃刻間就被滅散了。”


    他接上了之前的話茬兒。


    “恍惚神遊之中,他看到戰鬥已經結束。死者的血肉被食腐的鳥類和昆蟲吃掉,或者在勃發的彩色蘑菇叢下腐爛。骸骨化為肥沃的泥土,土裏的種子發芽生長,結出了屬於它們的果實。新葉複萌,新花怒放,死去的人反哺了無數生命,在目之所及的地方洶湧地爆發...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美景,生命,千萬種形式的生命,緊緊相依,互不分離。然後,我哭了,在深深的自責與懊悔中,我變成了帝柳,來自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的魔法在我的體內運轉。而從那之後,我就變得可以聽到、看到山丘的唿喊、樹木的嚎哭和苔蘚的簌簌淚水。直到那時,我才終於發現,即使是塵埃也有它自己的主見。”


    艾翁迴頭看向蘇木,嘴角的笑意擴大了許多。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知道的還挺多。”


    蘇木沉默了片刻之後才開口迴答。


    他停下腳步,眯著眼睛看向艾翁,在等待一個足夠讓他感到滿意的迴複。


    “吞雲者是我的朋友。”


    艾翁笑了起來。


    “或者說,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種生命都是我的朋友,一株荊草,一棵樹,一塊石頭,包括這座無比浩大的山脈。它們亙古久遠,所知道的,所經曆的,親眼見證過的,遠遠超出凡人想象,甚至在某些方麵而言,它們的見識比起真正的神明也不差多少。這是屬於帝柳的,平凡而又超凡的智慧。”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而蘇木則是沉默了片刻,認真地考慮艾翁所說的這些神明的所知所見,絕非凡人可以想象,他們本身就是依附著宇宙規則而生,在無比廣闊的宇宙中,所懂得的道理和久遠絕非尋常。但除卻宇宙之外,任何生命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全知全能,哪怕神明,也不能看遍某一片土地上曆史歲月流淌過的所有痕跡。可這片土地上的草木山石卻會見證這一切,並且把它們所見到的這些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出來,風吹過的,水流過的,所有一切,都有它們自己的故事。


    也包括行走在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命們的故事。


    神明自有神明的智慧,而平凡也有平凡的智慧。


    “或許,”


    蘇木忽然笑了起來。


    “你說得對。”


    他輕輕聳肩,重新邁開腳步,變得輕快了許多。


    山澗流淌,山風輕拂,艾翁的腳下步步生花,帶著蘇木一路穿過了叢林,但他偶爾也會小聲地嘀咕著抱怨幾句檫樹的警報已經沸反盈天了。


    直到他們翻越一座山丘之後,艾翁拉著蘇木躲在樹後,然後指了指前方的空地一個獨眼的獵人,而另一個則是方下巴,他們身上穿著製作簡單的獸皮衣,磨損嚴重,看起來像是平日裏的生活並不怎麽舒適。但除了他們兩個之外,另一個人卻穿著華麗,帶著一把鯨骨弓。可這人的身上完全沒有獵人該有的痕跡,動作相當的笨拙,顯得滑稽可笑,不像真正的獵人,更像城裏的富豪來體驗生活,或者隻是一時間的興趣所致。


    而在這三個獵人的前方不遠處,一隻八角羚正在咀嚼它最喜愛的草皮。三名獵人慢慢地靠上去,在那兩個專業獵人的指引下,動作笨拙的富豪連一片落葉都沒有驚動。


    正如反複演練過的那樣,三人同時張弓搭箭,小心地瞄準了目標。八角羚的腦袋仍然垂著,新鮮的土莓和搖櫓草讓它吃得頭也不抬,脖子上的肌肉也藏在了草叢裏。隻要射穿了脖子,它的血就會止不住地流出來。獵人就可以鋸角了鋸角就是要趁八角羚還活著的時候,這樣才能保證角的品質,而大部分的買家也都更喜歡高品質的羚角。


    “搖櫓草。”


    艾翁輕聲呢喃。


    獵人前方的八角羚忽然抬頭,而在兩者之間,搖櫓草突然開始瘋長,片刻的功夫就從腳踝高過了頭頂。草莖向著太陽伸展出去,大團的鮮花爆炸一般綻放開來。一堵滿是花朵的草牆嚴嚴實實地擋在了他們中間。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獵人們嚇得弓箭都掉在了地上。


    而蘇木則是格外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這些獵人們似乎不太能夠接受這種奇異的自然魔法,或者他們平日所生活的世界太過平靜,也太過平凡,甚至不會有魔法出現,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反應。


    這隻是艾翁的一次警告而已。


    但那些獵人們卻很快就鎮定下來,他們嘀嘀咕咕地說了些什麽,之後就重新撿起弓箭,分開草牆,準備繼續獵殺那隻八角羚。


    “小菊!”


    艾翁皺起眉頭,衝著身後叫了一聲。


    巨大的石頭忽然拔地而起,從一側進入草牆,卻在頂端露出了一株象牙白菊,搖搖晃晃,搖搖晃晃,一路來到獵人們的前方,然後迎麵走過去。


    “小心點兒,盡可能輕點兒,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艾翁格外吩咐了一聲。


    盡管蘇木沒有聽到那個石頭巨人的迴答,但艾翁卻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似乎很肯定那個名叫小菊的石頭巨人能夠很好地處理這一切。


    而再之後發生的事情,蘇木就沒再繼續關注了,他隻聽到了一陣淒厲的尖叫聲,然後變成了胡亂的喊叫,但想象中的轟鳴聲卻並沒有出現艾翁的目的並不是要傷害那些獵人,而是教育他們不應該破壞自然盡管這有些匪夷所思,但事實確實如此。


    小菊,那個石頭巨人,她很明白應該怎麽做,就像艾翁曾經做過的那樣,有樣學樣。


    所以獵人們很快就退走了。


    “所有生命都很寶貴。我自己可能沒辦法把這事兒處理得更好。”


    艾翁很滿意這次的結果,石頭巨人沒有傷害任何人,而是通過自己的方式勸阻了那些獵人但事實上,那些獵人們並不能聽懂小菊的言語,他們是被嚇跑的,甚至那個富豪一樣的家夥還濕了褲子。


    大概這周圍的山石草木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對那個獵人進行嘲笑。


    但蘇木更在意的卻是另外的一些東西。


    真正平凡的人,大概就是這樣的。


    而土石的言語,卻連神明也不能聽到。


    “要去西邊嗎?”


    艾翁安撫了受驚的八角羚之後,重新迴到蘇木麵前,笑著開口邀請。


    “這片土地的最西邊,一座小島,我有事一定要去一趟,而且那邊還是帝柳的故鄉。咱們可以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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