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到出門之後,蘇木眼神四下裏一掃,就瞧見前邊不遠處的樓口拐角處有那麽一道熟悉的人影匆匆而過。不消多說,那人是故意在等自己,盡管有些不明所以,可蘇木也想探明其中到底怎麽迴事兒,便匆匆跟了上去。


    克裏斯雙手揣兜,跟在後麵邁著方步。人高馬大,一步趕得上蘇木兩步,雖說跟前人是腳步匆匆,但克裏斯也沒怎麽落後。


    追過拐角,又繞了一圈,好幾次都是眼瞧著就要追見,可下一個拐角就會被重新拉開距離。這人對博爾基裏鎮子上的線路熟悉,知道該怎麽走,怎麽迂迴。蘇木在這段時間裏也是了解了七七八八,卻終歸比不了本地人,是怎麽追都追不上。可越是追下去,蘇木也就越發謹慎,他是清楚地明白這人根本就在領著他們往前走,快快慢慢,拿捏有度,不至於跟丟,卻也沒必要想著真的追上去。


    就這麽七拐八繞地追了半天,約莫著也有一段時間了,直到再也瞧不見那人身影,蘇木和克裏斯就已經到了鎮子中心那座近乎於古堡一樣的建築跟前,隻是表麵看來破破爛爛,像是年久失修。


    話雖如此,可裏麵的模樣蘇木也沒真的見過,隻是表麵看來的話,這博爾基裏的鎮長更像是撿了前人的便宜,才能住在這種地方。


    “鎮長住的地方。”


    蘇木挑起眉腳,倒也沒什麽意外。


    先前就已經想到了,隻是沒什麽理由可以確定,但現在看來,這個理由是再充足不過。


    “區區一鎮之長也敢住在這種地方?還真是...”


    克裏斯原本是想說上一句“奢華”的,可四下看來,這古堡一樣的建築除了占地麵積大了些,層數高了些,其他的都是慘不忍睹,畢竟那一道道裂縫糾葛著藤蔓纏繞,遍布整個古堡,是比起尋常居民的住所也有所不如。


    正因如此,克裏斯話到嘴邊,還是收了迴去。


    “先進去看看再說。”


    蘇木瞧了眼大門前的模樣,心裏有數,堂而皇之地走了過去。


    往常時候,這古堡門前該有人把手才對,而且各個精壯,身披甲胄,手持大槍重戟,威武凜然,氣勢迫人。蘇木之前也來過幾次,主要為了熟悉鎮子上的各種情況,卻這古堡根本靠近不得,尤其像他這樣的外鄉人,還在三十米開外,就已經遭受到了驅趕。


    但今天來卻是沒見到有人把守。


    一路順暢無阻地走進古堡城當中,直通府邸深處,卻寬闊的院落也好,大大小小的偏廳也罷,都沒有絲毫人跡。直到靠近古堡正廳,原本閉合的大門就從裏麵緩緩拉開,帶起一陣沉悶的聲響,而後有刺眼的光線從裏麵直射出來,是一盞巨大奢華的水晶吊燈,輝煌燦爛的魔法石不值錢一樣,全部點亮,足有百八十個,價值不菲。


    再下方,一張長桌鋪設著紅色的桌毯,點心瓜果,吃食各類,數目著實不少,另有一些身材姣好的女子正在倒酒——通透猩紅的葡萄酒是瓦洛蘭貴族最喜歡的東西,蘇木不太喜歡,克裏斯也不喜歡,但這位坐在正前方的“大人物”卻似乎格外喜歡,正裝模作樣的捏著高腳玻璃杯,輕輕搖晃其中猩紅,又湊到臉前輕輕品嗅,穿金戴銀的身上,脖頸衣領處還塞了一張白色方布,盡都學著瓦洛蘭各方貴族的模樣來。


    “貴客上門,可還滿意。”


    這話是那位“大人物”對著蘇木說的。


    他放下酒杯,盡可能親善地笑著看向蘇木。


    之所以是盡可能,隻因為這博爾基裏鎮上的人就沒有一個真正擁有貴族風範的人物,長相都是五大三粗,另一種說法則是有些憨厚,哪怕這一鎮之長也不能避免。可說是憨厚,這種人物一旦狠了起來,也是比普通人更為可怕。


    “裝模作樣就算了,我不是什麽貴族,更不喜歡這些繁瑣的禮儀。”


    蘇木四周看了一眼就不再多看,一些富麗堂皇的東西罷了。


    聞言,這位鎮長臉上露出些許尷尬,是真的尷尬還是假的尷尬就不知道了,但蘇木的警惕卻是更重幾分。


    從見到這裏麵的第一眼,蘇木就確定這表麵看來簡單粗暴的博爾基裏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純粹,尤其體現在這位鎮長身上。知曉他的來曆的,整個艾歐尼亞也沒有很多人,但這位鎮長卻偏偏知道。盡管這種猜測有些天方夜譚的感覺,可除非是這位鎮長真的喜歡效仿瓦洛蘭貴族的生活才會如此,否則就沒有其他理由。


    “反抗軍裏,有你的人?”


    蘇木暗自揣測,邁進正廳,也不落座,直勾勾地盯著那位鎮長。


    克裏斯倒是不太在乎,找了個喜歡的位置坐下來,直接開始大快朵頤。


    鎮長嗬嗬一笑,揮退了幾位身材姣好,卻怎麽看都不是博爾基裏本地人的侍女,之後才站起身來,學著貴族禮儀的模樣做了個不倫不類的見禮,答非所問:


    “初次見麵,本人唐納修,有什麽話,可以先坐下來再說。”


    “謝謝,不必了,我更喜歡有話直說。”


    蘇木無視了克裏斯的動作,也無視了唐納修的邀請,原地不動。


    被人拒絕之後,這位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一鎮之長也不惱怒,反而笑嗬嗬地坦然落座,不開口,隻是上上下下地打量蘇木,過了許久才連連點頭,道了幾個“好”字。


    “不愧是反抗軍的軍師大人,氣度不凡,以前隻聽說過名號,卻從來沒有見過,還以為有些誇大,可如今真的見了,才知道是真有本事。這會兒站在這兒的,要是換了別人,恐怕還得戰戰兢兢,兩腿打顫,可蘇木先生卻是站得筆直...但,蘇木先生是不是真的知道博爾基裏?”


    唐納修把兩手交叉在嘴巴前麵,笑得眯起了眼睛。


    那種隱藏起來的眼神讓人感到不快。


    “之前不知道,但現在大概是知道了。”


    蘇木瞥他一眼,如實迴答。


    之後又叫了聲克裏斯,轉身就走。


    克裏斯也不含糊,塞了滿嘴的事物,又隨手抄起擺在桌上的一整隻烤豬扛在肩膀上,這才招唿都沒打一聲就跟著一起離開。


    唐納修沒去阻攔,隻是依舊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坐在長桌的後麵,直到再也瞧不見蘇木和克裏斯的背影,門前華表的陰影下麵才走出一人,仍舊遠遠瞧著蘇木和克裏斯離開的方向。


    “先生怎麽看?”


    唐納修對這人尊稱先生。


    那人這才收迴目光,來到大廳裏,在唐納修手邊的位置坐下,隨手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兀自搖晃醒酒,卻不曾開口。


    唐納修也不著急,更不介意,笑嗬嗬地看著這位先生。


    “不好對付。”


    許久,先生才終於開口,三十多歲又平平無奇的臉上格外凝重。


    “來這兒之前,博伊會長就跟我說過,這位反抗軍的軍師大人之前還在翁庫沃的時候尚且有些稚嫩,卻格外的沉穩,根本見不到這個年齡該有的模樣,反而有些鋒芒不露的意味。當時我還不怎麽在意,但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是不好對付,比起那些蠢貨要強得多。”


    唐納修嘴裏的蠢貨,自然是指那些自以為精明的行腳商人。


    稍稍斟酌之後,唐納修又小心翼翼地開口:


    “那之前說好的...”


    “放心,你隻需要隨便找個理由拖延些時間,表現得足夠謹慎慎重,再就是別露出什麽馬腳,他不會發現什麽的,反而會更加信你。畢竟是年齡擺在明麵兒上,再怎麽沉穩也補不足經驗的欠缺。至於反抗軍裏的那些人...該死的都會死,而且死得理所應當,你需要做的就隻是配合而已。等你接任了反抗軍統領的位置之後,要驅逐諾克薩斯,自然就不成問題,而博伊會長答應你的,也自然不會食言。”


    先生笑了笑,語氣格外平靜。


    卻說完這些之後,先生忽然放下手裏的酒杯,砸在鋪蓋著桌毯的桌麵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斜著眼睛看向唐納修。


    “但你最好也別生出什麽小心思,博伊會長既然可以幫你把反抗軍奪到手裏,自然也能讓你丟掉一切,真正屬於你的,終歸隻有博爾基裏這個小鎮上的幾千人,這些你最好先想明白。乖乖做事,等到一切落定,你也是有功之主,到那時候你可以得到的,或許就不隻是我代會長先前答應你的那點兒東西了。”


    說完,先生直接起身,酒也不喝,任由它就這麽丟在那兒。


    “該說的已經說明白了,我還得盡早迴去納沃立。你這邊兒最好別出什麽差錯,否則那些原本該得到的,恐怕也得不到了。”


    聞言,唐納修麵露惶恐,乖乖應諾,而後起身相送。


    隻是等到這位先生走了,唐納修這才慢慢抬起頭來,本就細小的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縫隙,勾了勾唇角,露出一絲冷笑。


    “就他娘的隻給我個城長?呸!”


    這一口唾沫落在地毯上,過後自然有人收拾。


    而這邊的先生則是早就牽了一匹棗紅大馬,專走偏僻路線,打算繞到北城門再離開。如著先前所說,這人在納沃立兄弟會也是執掌重軍,是博伊手下的一大人物,更是親信之流,最擅察言觀色,其次言辭,否則也不會被專程派來這種地方執行那隱秘到不能再隱秘的計劃。


    整個納沃立兄弟會真正知道這個計劃的,也就博伊和這位先生,除此之外的第三人便是唐納修。另一方麵,就隻說聯合博爾基裏一事,從兩相談判,各種威逼利誘,到終於達成,占據主位,就耗費這位先生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到今天已有兩個月也不止了。這也是納沃立兄弟會的本事大,眼線多,博伊早早就看出斯維因下一步動向的可能——無非兩種,一是最西,一是最東,打開一道缺口之後再長驅直入,奔襲納沃立,拿下之後再驅趕難民往北,前往嚴寒之地,以準備充足對準備不足,占盡優勢,進而拿下整個艾歐尼亞,無外如此。卻相較之下,最東處這博爾基裏可能更大,畢竟最西島嶼的斐洛爾居民構成複雜,精於魔法的瓦斯塔亞人極多,相較之下,博爾基裏是居民構成穩定,人數更少。


    但博伊也是有些賭的成分。


    而這事兒真要說到博伊開始對博爾基裏起心思的時候,那就更早了,畢竟在整個艾歐尼亞來說,最先建起防禦工事的就是博爾基裏。但當時的心思也隻是把博爾基裏納入麾下,主要看重了這鎮子上就沒有哪個可以說作平凡人,真要讓他們披戴甲胄,上了戰場,就都是比起一般行伍悍卒、百戰之兵還要強蠻的戰士,卻也沒想過今天的這些。


    算起來,還是蘇木的外出遊尋讓博伊動了這樣的念頭,而之所以到現在才終於開始行動,就是為了等到蘇木的出現。


    而這些事兒真要博伊來說,他確實有些碰運氣的想法,可一旦諾克薩斯的動向猜準了,蘇木的動向也就有了說法。除非是諾克薩斯願意冒險,號令軍隊從納沃立兄弟會和反抗軍一直密切注意的南部海域經過,暴露行蹤,或者蘇木一直呆在內陸不肯去往主島邊緣的人煙處,否則諾克薩斯的艦隊一旦經過,哪怕沒有遇見也是瞞不住的。


    再除非,就是蘇木的運氣極好,一直走在諾克薩斯這支增援艦隊的前麵,才有可能得不到消息。但現在看來,蘇木的運氣是極差的。


    這其中賭的成分很重,隻是贏麵較大,而博伊也確實贏了。


    先生自然知道前後因果,心裏有些僥幸,卻更多的還是佩服。


    從翁庫沃到現在,博伊是一手組建了納沃立兄弟會,中間有些意外,大大小小,有些出入,卻結果沒有改變,一切都在如著博伊的盤算安穩進行。至於其中的意外,最大的當屬反抗軍,卻這個意外也不算意外,博爾基裏這一手就是為了現在才準備的,哪怕沒有蘇木這茬兒,沒有諾克薩斯援軍一說,便暗中收服博爾基裏,再找個好點兒的理由,讓博爾基裏加入大勢之下必然出現的反抗軍,單看結果而言也還是一樣,隻不過那樣就要耗費更多的時間。


    至於再之後,諾克薩斯兩方匯合,意圖拿下納沃立的時候,即便真的丟了納沃立,卻兄弟會和反抗軍也可以在形勢所迫之下更早地達成聯合吞並,隻存其一。屆時,唐納修這枚棋子的作用就可以突顯出來。一旦吞並達成,再要攻打迴去,就不在話下。


    “會長大才!”


    前後想通了,先生騎在棗紅大馬上,暗自一歎,忍不住地興奮。


    這街巷正到了偏僻的地方,前前後後都見不著人,先生自然不會再裝模作樣。卻這一句話剛剛說完,棗紅大馬就忽然人立起來,稀溜溜一陣長嘶。先生猛地按住馬頭,眼眸轉過,臉色冰冷。


    馬背上已經多了個人,馬前也多了個人。


    一支猩紅的翎羽已經架在了先生的脖頸跟前。


    霞從他的肩頭露出臉來,不聲不響,麵容清冷,眼神更冷。


    “會長?納沃立兄弟會裏那個叫博伊的?我聽人說過,是個厲害的家夥。”


    洛在前麵安撫著這匹棗紅大馬,然後笑吟吟地抿著嘴巴,抬頭看向先生。


    “招唿已經打過了,但自我介紹就免了吧,挺浪費時間的,倒不如咱們一起坐下來喝杯酒,然後聊聊你知道的一些東西。”


    “當然,如果你不喜歡喝酒的話也沒關係。”


    “換成...血,怎麽樣?”


    洛忽然衝著這位先生咧開嘴巴,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笑得眼睛也彎了起來。


    那雙眼睛啊,可是晶亮晶亮的。


    大熱天兒的,這條無人僻靜的巷子裏忽然吹過一陣冷風。


    先生激靈靈地抖了個寒顫,故作冷靜地抹了把先前因為天氣炎熱冒出來的汗水,卻莫名覺得手腳冰涼,心跳慌亂。


    然後先生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


    怎麽...鬼氣森森的。


    “這大白天的,是撞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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