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諾微微一愣,記憶裏,似乎從來沒有人為他這樣過,心髒像是被注入了什麽柔軟的東西,讓他眼皮一跳,本來已經到了嘴邊的拒絕,突然就說不出來了。


    沉默了許久,言諾還是拒絕了,隻是這次沒有了絲毫以往的拒絕味道,反而帶著一種莫名的溫柔,“裴有幸,你自己注意點,你是女孩子,怎麽能隨便和一個男人說這種話?”


    裴有幸哭唧唧的說:“我想和我喜歡的男人睡覺,有什麽不對?”


    言諾:“……就是不對,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裴有幸耍賴皮的說:“可是我覺得我們未來肯定是那種關係,四舍五入一下,我們現在就是那種關係,既然是那種關係,睡一覺那又怎麽了?我不是那樣的人,會隨便對一個都動不了的殘廢出手,雖然我挺想出手的,但我一點會忍住。”


    言諾:“……”


    最後,裴有幸還是睡在了沙發上,她覺得自己剛才鬧那一出,言諾今晚應該不會自殺了,但她還是害怕,擔心有那個萬一,她一直強撐著不敢睡覺,就算到了夜裏三四點,言諾都已經睡著了,她還是不敢睡。


    之前,她隻是睡著了,醒來之後,言諾就躺在一片血泊中失去了唿吸,裴有幸真的很怕看到那樣的場景再次重演。


    隔天清晨,天微微明的時候言諾就醒了過來,他盯著白色的天花板的燈看了一會兒,偏頭的時候發現平常這時候睡得正香的裴有幸正在看著自己,好像是在發呆。


    見到言諾醒了過來,裴有幸朝他笑了笑,嘻嘻地說:“早上好啊,言諾。”


    言諾根本沒有想過裴有幸昨天晚上一整夜都沒睡,就這樣看著他。


    從寂靜深夜到天光乍破


    他也不會知道,更早的時間,裴有幸就這樣坐在病床上,看著已經冰冷下去的他的屍體,看著那個自願走向死亡和腐朽的自己。


    言諾看著裴有幸,有些奇怪地說:“今天怎麽醒的這麽早?”


    裴有幸說:“睡不著就醒了,對了言諾,你做檢查的時候,我基本都在學校上課,不在醫院這邊,你有沒有問過魏主任,你什麽時候開始複健?”


    言諾沒有什麽表情,語氣清清淡淡的,“複健應該很累,我不想這麽累,就這樣吧,一輩子躺著也無所謂。”


    言琛應該很樂意養著一個殘廢的自己。


    裴有幸眸光一暗,很快掩飾住自己的真實情緒,笑著說:“你要是無所謂,那就這樣吧,複健確實很辛苦,還很疼,我當時躺了才三個月,光是在醫院複健就做了將近半年時間,剛開始的時候,一邊疼一邊哭,但還是要堅持下去,我不想讓爸爸媽媽那麽辛苦,照顧我下半輩子,我必須要站起來,重新走路,你和你家裏人的關係不好,你不用為他們考慮那麽多,你隻要考慮你自己就好了,你自己的想法最重要,隻要你覺得可以,那就可以,殘廢就殘廢吧,殘廢我也喜歡你。”


    言諾黑沉的眼眸裏映入裴有幸沒心沒肺的笑容,他以為自己那樣說,裴有幸會勸他,可是出乎意料的,她沒有。


    真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女孩。


    之後過了大概一個星期,言諾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都發現裴有幸醒著。


    他覺得很奇怪,裴有幸一個星期隻有一天上午的課在八點,她那天會定十幾個鬧鍾,經常鬧鈴聲吵死了,她還紋絲不動,其他時候上午的課都是在十點,她總是慢慢悠悠睡到八點半,洗漱之後趕迴去上課。


    她之前從來沒有這樣的時候。


    言諾稍微思考了片刻,晚上睡覺的時候,他看著裴有幸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像是睡著了之後,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裝睡。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言諾聽到零碎細小的聲音,他知道是裴有幸從沙發上坐起來的聲音。


    言諾以為她是需要喝水,或者去洗手間,等了幾分鍾,什麽都沒有等到。


    但他知道,裴有幸醒了。


    言諾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裴有幸有什麽動作,他察覺到不對勁,眼睛睜開一條狹長的眼縫,餘光看向裴有幸。


    那一瞬間,言諾徹底愣住。


    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言諾知道,那個女孩在看著自己,瘋魔了一般看著自己,她這些天晚上估計都沒有睡覺,應該是裝睡等自己睡著之後,就這樣坐起來看著自己。


    言諾不懂,女孩為什麽要這麽做?


    就算她白天在學校裏睡覺了,連續一個星期這樣盯著自己,她的身體也不可能堅持多久。


    裴有幸……她到底在做什麽?


    言諾很快便明白了,是因為自己,變故是因為那天晚上裴有幸的一個夢,夢裏裴有幸看到自己在病房裏自殺了。


    裴有幸,她隻是在怕而已,她怕夢境的場景會在現實中上演。


    言諾不知道裴有幸為什麽會做那樣的一個夢?但是那天,他確實是有那樣的想法,甚至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不是發生了這件事,或許,或許裴有幸的夢境就已經成真了。


    病床上的漂亮青年闔上了眼睛,他覺得他可能要重新考慮裴有幸這個女孩了。


    言諾記得,他從昏迷中蘇醒的第二天下午,一個女孩突然闖進了他的房間。


    最一開始,他隻聽到女孩的聲音,嘰嘰喳喳的,說真的,有些吵,還有些煩,之後在傍晚昏暗的光線下,本來離開的女孩衝進了房間裏,抱著他哇哇大哭起來。


    之後,這個女孩就強勢的單方麵的進入了他的視線中,不講道理,也不問他的想法,自顧自的,蠻橫的,任性的。


    說實話,真的很煩人。


    可是因為她來了,這間病房吵鬧了起來,在這樣漸漸冷下去的秋天裏,也仿佛溫暖了一點。


    言諾想,或許,裴有幸現在是真的喜歡我。


    現在,真的喜歡。


    言諾沉默了很長時間,驀然睜開了眼睛,朝沙發上的裴有幸看去。


    本來看著他發呆的裴有幸被嚇了一跳,隨即很淡定的笑著說:“言諾,你怎麽突然醒了?睡不著嗎?我今晚也有點睡不著。”


    言諾看著她輕輕笑了起來,眼睛微彎,眼角的線條細長清雋,莫名的鹹的溫柔又繾綣,“你不是想一起睡,過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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