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成演察覺到格雷教授的異樣,有些擔心的看著他,“教授,您沒事吧?”


    格雷教授怕引起裴成演的注意和懷疑,趕緊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微笑的看著裴成演,道:“成演,現在聯盟的情況你也清楚,聯盟政府為了穩定民眾的情緒,也為了不在萊恩大秘書長光榮偉大的一生裏留下汙點,所以選擇犧牲複製人,將這場生化病毒的所有過錯都推到複製人身上,讓複製人來承擔這場生化病毒關於道德和倫理上的仇恨和怨憤。”


    “我的老師鄭中和教授是複製人的製造者,我和聯盟的民眾不同,他們害怕、畏懼、輕視、唾棄複製人的同時,又對複製人所擁有的超越人類的智慧體力等充滿了向往和嫉妒,這種心理很矛盾,很可笑,也很真實。”


    格雷教授注視著裴成演的眼睛,那是一雙顏色像是大海般美麗的眼睛,是很純粹幹淨的顏色。


    中年人突然無奈又複雜的輕笑了一聲,繼續剛才的話題,“這是現在聯盟民眾普遍的看法,而在我看來,複製人和人類其實沒有區別,當他們在營養艙裏被製造出來時,他們已經是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命,他們和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類,動物,甚至是植物,都沒有區別,都是美好而珍貴的生命,不應該因為誕生的途徑不同,就對生命的存在產生歧視。”


    裴成演看著眼前的格雷教授,總覺得教授是害怕自己會歧視複製人,才會這樣教導指引自己,他覺得很奇怪,心想或許是因為格雷教授也參與了第二批複製人的製造,所以對於這個種族,他的感情比較複雜。


    “教授。”裴成演唇角微揚,極輕極淺的笑了下,聲音有些低,“鄭中和教授在創造複製人的時候,我相信這位偉大的科學家是以複製人就是人類的前提下創造的,就算當時的鄭教授沒有抱有這種想法,在創造出這樣和人類一模一樣的生命後,鄭教授肯定認同了複製人就是人類,否則,教授作為鄭教授的學生,不會說出剛才的話。”


    “我自始至終都認為,生命的誕生,本身就是一個最美好的奇跡。”


    格雷教授愣住,有些呆滯的看著眼前的青年。


    老師,您看到了嗎?還是有一些孩子如同您當年期盼的那樣,長成了很優秀的人,聰明智慧,努力認真,勇敢向前,他們深刻的愛著身邊的人。


    老師,您的研究沒有失敗。


    裴成演……他比現在聯盟的人類,更適合人這個字。


    ——


    第九區,聯盟軍監獄,裴有幸坐在床上想事情。


    關她的那間監牢左邊是一名新人類大叔,已經被關在這裏二十幾年,特別能聊,右邊和她一樣,是個殺了人類的複製人,一個風情萬種的漂亮女人。


    那天在第五研究所門口,裴有幸用她自己當作誘餌,誘導人類開槍,擊斃了那名年輕軍官,之後她就被聯盟軍抓進了監獄裏。


    裴有幸本來以為很快聯盟軍就會下達對她的處罰,但是進來快十天了,那些聯盟軍就好像忘記了她的存在。


    那名複製人女性比裴有幸早進來一天,兩個女生都很沉默,這也難怪,現在這種社會現狀,能讓複製人作出殺害人類這種事,肯定都是經曆過了難以想象的絕望。


    這層樓隻有他們三個,裴有幸和女複製人不說話,但那位大叔很興奮,每天都在說,不管裴有幸和那個女人有沒有迴應他,大叔一直都在說話。


    這位大叔是在新人類戰敗之後,作為俘虜,被關到了第九區的監獄,這一樓層就他一個新人類,這也是人類折磨他們新人類的方式,讓他們自己崩潰。


    讓一個人崩潰的方法很多,人類在對付新人類的時候,選擇了一個很殘忍很卑劣的方式。


    孤獨。


    聯盟軍是不會和新人類有任何交流,新人類大叔這二十幾年裏,唯一能交流的就是罪犯,但是第九區是個很特殊的聯盟區域,很少會有犯罪者,就算有,人類對新人類恨之入骨,根本不會和他有過多的交流。


    人是群居生活的族群,寂寞和孤獨會把人逼瘋。


    裴有幸在進監獄的第一天晚上,睡著睡著,聽到有人在說話,睜開眼發現是新人類大叔在說話,當時她沒有多想,但是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一層樓,隻有他們三個人,她的牢房剛好是在三個人中間,如果新人類大叔和她右邊的女複製人說話,為什麽沒有女複製人的聲音?


    裴有幸很快發現大叔是在和對麵牢房說話,聊的很開心,但是對麵的牢房是空的,沒有人。


    當時,裴有幸真的一股寒氣竄上了頭皮,緊接著是一種難以控製的憤怒和仇恨。


    人類對待新人類的方式,讓她想起了被槍決的7號。


    她最喜歡的7號,為了給阿蘭教授那個壞蛋頂罪被槍決了,那麽好的7號就這麽不在了。


    那時距離裴有幸知道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三天,她一直沒有好好哭過,最一開始,4號告訴她的時候,她不相信,不願意相信,也不敢。


    直到那名軍官的到來。


    但那之後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裴有幸其實到現在都沒有平靜下來仔細體會過這件事。


    而在這時,她徹底爆發了。


    她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就像是一個什麽都被別人搶走了的小孩。


    旁邊的新人類大叔仿佛聽不到她的哭聲,繼續在和空牢房說話,而裴有幸,她現在隻知道哭,她什麽都做不到,她隻能哭。


    哭聲一直持續到天快亮的時候,裴有幸哭的太累了,終於睡著了。


    接下來,裴有幸雖然很同情這名精神失常的新人類大叔,可她真的沒有心情和別人聊天,每天都是大叔興高采烈的在和她們說話。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快二十天,一天下午,有聯盟軍過來將裴有幸和那名複製人帶了出去,她們被送到了第一研究所。


    被送上實驗台的時候,離裴有幸不遠的女人道:“我叫12號。”


    這是裴有幸和12號相遇第二十天裏說的第一句話。


    裴有幸愣了愣,笑著說:“我叫11號,不對,我叫裴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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