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有幸聽到阿蘭教授的聲音,那種機械化的聲音,沒有溫度,也沒有感情,讓她忍不住頭皮發麻,就像是一隻手破開了她的頭顱,在裏麵不斷的攪弄一樣。


    她想要假裝沒聽到,但是阿蘭教授沒有給她這個機會,金發碧眼的女人走到她的麵前,蹲了下來,那雙綠色的眼睛冷的像是堅硬無溫的石頭。


    阿蘭教授抓住裴有幸的肩膀,注視著她的眼睛,“11號,給你介紹一下,這個呢,是23號。”


    女人指了指離她們最近的那個營養艙,裏麵是個和7號差不多大的男孩,戴著手銬和撩銬,長的很好看,他在營養液裏,頭發微微浮動,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皮膚因為長久不見天日,透著一種死亡般的慘白。


    裴有幸看著那個男孩,臉色也是慘白的,和營養艙的23號很像。


    阿蘭教授又指向了23號旁邊的一個女孩,她和裴有幸差不多大,七八歲的樣子,瘦骨嶙峋的身體看起來像是隻裹了一層表皮的骷髏,阿蘭教授道:“這個是16號,在你之前過來的孩子,不過她的身體比較差,活不下去,所以隻能在營養艙裏,依靠營養液,過幾年,如果16號的身體能健康一點,說不定還有長大的機會。”


    “還有這個,19號,這個,28號,這個是……”


    阿蘭教授一個一個為裴有幸介紹,目光審視般的看著裴有幸,注意著她的反應,其他的研究員也在仔細觀察裴有幸,連一絲一毫的微表情都沒有放過。


    裴有幸害怕的看著16號,看著23號,看著19號,看著28號,看著實驗室裏的三十幾個孩子,她不知道接下來阿蘭教授和這些研究員會對自己做什麽,但是她清楚,現在的自己隻能乖乖聽話。


    她反抗不了阿蘭教授,也反抗不了這些研究員,隻能乖乖的,就算是裝乖,也必須要裝出來。


    裴有幸知道阿蘭教授不會無緣無故和自己說這些,肯定是有原因的,特意為她介紹這些孩子,對於這些終生為了研究試驗的教授和研究員來說,很有可能就是實驗本身的項目之一。


    同樣的情況下,其他的孩子會說什麽,7號他們肯定也經曆過自己現在遇到的這件事,他當時怎麽說的呢?


    裴有幸想7號肯定隻是看著,不會說什麽,他那麽聰明,那麽厲害,肯定一點都不怕,自己學著他的樣子,應該就可以了。


    想起7號,小小的女孩就覺得自己可以變得非常堅強。


    阿蘭教授仔細觀察裴有幸的反應,還算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們實驗要的就是這樣的孩子,聰明,冷靜,知道什麽時候該做什麽,在看到營養艙裏的這些同伴之後,11號雖然害怕,但很快就冷靜了下來,算是不錯的了。


    她站了起來,吩咐旁邊的研究員準備對裴有幸進行全身檢查。


    裴有幸聽到這話,稍微鬆了一口氣,隻是檢查身體,應該不會有什麽事。


    但是下一瞬間,阿蘭教授的手突然覆到裴有幸的頭頂,很輕很輕的揉著她的頭發,女人的手有些涼,仿佛沒有溫度的屍體的手,“11號,剛才在905房間的時候,我看到你本來想要說什麽,卻突然又沉默了下來,表情也和之前不一樣,是什麽改變了你的想法,這種情況不可能沒有原因。”


    她的手穿過裴有幸的發絲,貼在頭皮上,一下一下的碰著,像是要鑽進頭皮裏,聲音更像是古老傳說中用歌聲來蠱惑水手的海妖的歌聲,溫柔而又詭異,“告訴我11號,當時到底發生了,你是不是想起來什麽事情?”


    這聲音聽的人後背發涼,但最讓裴有幸覺得害怕的是,當時她並沒有開門,阿蘭教授不可能親眼看到自己的情緒變化,那就隻有一個可能,監控。


    905號房間裏有監控!


    不對。


    不是905,不止905!


    應該是第五研究所的所有地方都有監控,他們每時每刻,都活在別人的監視裏,去哪裏,做什麽,和什麽人在一起,說了些什麽,都被這些人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隻是這些人的實驗材料。


    可就算知道了那又能怎麽樣?


    他們是不可能從阿蘭教授手裏逃出去,她,7號,還有其他的孩子,他們根本出不去。


    想要從第五研究所走出去,她就必須要長大,需要至少十年的時間來長大。


    在此之前,裴有幸知道她隻能努力讓自己不變成營養艙裏的那些孩子,她能做到的,隻有這些了。


    裴有幸小聲的哼哼了一聲,說:“我,我隻是想起來7號和我說,在第五研究所裏也沒有事,隻需要每個月抽兩次血,做一次全身檢查。”


    她仰頭看著阿蘭教授,知道自己必須說真話,這個阿蘭教授才不會特別注意自己,但即使這樣,他們也還是時刻都在監視中,所以,隻能半真半假。


    裴有幸道:“我之前很害怕,想起7號說的話才不怕的,7號肯定不會騙我,阿蘭教授,我當時不想開門,是因為我很害怕你的聲音,我總覺得我好像在什麽地方聽過。”


    阿蘭教授愣了一下,走到終端機前輸入指紋和密碼,找到了裴有幸的資料。


    終端機就在旁邊,裴有幸往那邊瞟了一眼,想到第五研究所的所有地方都有監控,她隻能作出懵懂的模樣,快速的收迴目光,不敢多看什麽。


    但是已經足夠了,剛才的那一眼,已經夠了,她終於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不是11號這個號碼,是名字,她的名字,


    她叫……裴有幸。


    阿蘭教授很快查閱了裴有幸的資料,發現她的刪除記憶手術很完美,記憶刪除的很徹底,按道理說,不會記得什麽。


    可她為什麽會對自己的聲音有反應?


    阿蘭教授覺得有些奇怪,但這不是什麽大的問題,人腦本來就極其複雜,有個別這樣的情況也正常,她關上裴有幸的資料,讓研究員帶小女孩去做各項檢查,還抽了一次血。


    從實驗室出去,研究員送她迴房間,剛打開門,裴有幸看到坐在她房間沙發上的男孩,嘴立刻癟了,委屈巴巴的撲了過去。


    “7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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