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裴有幸的唿吸都仿佛要停止了,風停了,夜停了,時間也似乎停了下來,她看著身邊的少年,少年的眼睛就像是這世間最美好的花。


    她觸手,便能可及。


    裴有幸沉默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後她抬起手,揉了揉少年毛絨絨的頭發。


    她喚少年,“臨。”


    謝臨的眼睛亮了起來,裴有幸會叫他小朋友,小孩子,小屁孩,小鬼,還會叫他的稱號,踏雪尋梅,叫他的名字,叫他謝臨,謝臨小朋友。


    唯獨沒有這樣叫過他,臨。


    一個字,他的名字。


    裴有幸叫完,忽然不好意思起來,臉有點燒,怎麽說呢,謝臨比她小太多了,但也有一千歲了,可在她麵前,還是太小了。


    雖然他們之間什麽都發生了,但是此時,裴有幸這樣喚他,就像是將謝臨真正的放在了眼前,放在的心裏,放在了以前從未有過的同等的高度上。


    謝臨是個小朋友,在她心裏,除了年齡是,其他的,從此刻起就不是了。


    裴有幸咬咬牙,佯裝鎮定的道:“好好好,隻看著你,我隻看著你,好不好?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這麽孩子氣,謝臨小朋友,你幾歲了啊?”


    謝臨眨了眨眼睛道,“和姐姐比不了,我隻有一千歲,姐姐六千歲了,我也好想六千歲,這樣,我就不是孩子了。”


    裴有幸去捏他的臉,其實謝臨還有點少年的嬰兒肥,不過他這張臉太漂亮了,“沒事啦,你不用急著長大,你這樣就很好了,小朋友慢慢的長大,我喜歡你這樣。”


    謝臨道:“喜歡我這樣,又不是喜歡我。”


    裴有幸眼睫顫了一下,湊過去,在謝臨耳邊說:“不是,也喜歡你。”


    謝臨那雙漂亮的眼睛仿佛映著清冷的月光,又仿佛纏繞進去了一片瀲灩的血光,他是一隻鬼,胸腔裏其實沒有什麽可以跳動。


    可他還是仿佛聽到了聲音。


    心跳的聲音。


    是仿佛還活著的聲音。


    少年偏開頭,正準備低頭下去,眼睛驟然眯了起來,抬手擋在裴有幸麵前,視線朝黑暗籠罩的夜幕裏看去。


    裴有幸早就察覺到黑暗裏藏著些什麽,可她當做沒發現,她很清楚黑暗裏的那隻鬼是哪路貨色,他不會主動現身,不過小朋友既然已經發現,那就隻能做準備了。


    她想要將少年護在身後,可是少年根本不理她,執拗的擋在她的前方,像是在和什麽較勁似的。


    夜幕裏,那裏隻有黑暗,卻又不止是黑暗。


    隨後,黑暗裏有聲音傳來,“果然是二代女君,就算沒有了法力,也還是能注意到我這個老朋友,這麽多年了,也隻有你,能讓我無所遁形。”


    裴有幸和謝臨站了起來,那片黑暗裏似乎幻化出了一個人形的黑影。


    看著那黑影,裴有幸嘲諷道:“修承,我還以為你要躲在背地裏,一輩子不出來呢?這種畏首畏尾的窩囊事,也隻有你能夠做得出來。”


    謝臨低聲道:“還沒有歸來,鬼王修承就想要鏟除姐姐這個眼中釘,怎麽了?輸得太多了,死的太多了,鬼王這是怕了吧!”


    黑影修承連半個眼神都沒有給謝臨,在他看來,這天地間,人間,上界以及鬼界,隻有一個人有資格在他麵前說話。


    那就是曾經的戰神,曾經的女君。


    如今的墮神,裴有幸。


    隻有他們兩,經曆了同等漫長的時間。


    也隻有彼此,才是對等的。


    黑影修承盯著裴有幸額頭上的墮神印記,忽而發出了一聲笑,在黑暗裏,陰冷又邪氣,“果然啊,還是這樣最好看,你這麽美麗,高高在上,雍容華貴,這個墮神的印記多麽襯你,你這樣神不神,鬼不鬼的,多適合!是不是啊?裴有幸!”


    謝臨覺得這鬼王修承簡直有病,嘴唇動了動,很不客氣的罵道:“姐姐漂亮關你什麽事,你長嘴就是說這種事的嗎?還真符合你的身份,一個被打死兩次的鬼王,可不就是嫉妒恨死了姐姐,想要看她痛苦,你放心吧,有我在,我會讓姐姐開心,倒真有點可惜,鬼王要是昨天晚上過來,便能親眼看到我讓她多麽愉快。”


    裴有幸:“……”


    黑影修承:“……”


    少年的存在感實在是太強大,他也最擅長冷嘲熱諷,惹人生氣,靠著這幾句話,本來不想理他的黑影修承,冷冷的諷刺道:“一個北城鬼王,還真是把自己當迴事了,竟然敢在我的麵前出言不遜。”


    他又對裴有幸道:“女君如今可真是自降身份,和這種毛頭小子混在一起,你還把自己當成神明嗎?”


    裴有幸哼笑了一聲,拇指輕撥過謝臨的手,“我已經是墮神了,神不神鬼不鬼的,和鬼王在一起很好啊,很是相得益彰。”


    謝臨滿意的點頭,笑著補充道:“天作之合,天生一對,我們。”


    黑影修承覺得女子和少年肩並著肩,手牽著手的姿態,十分之礙眼,他將裴有幸看成唯一的對手,卻不料這個對手,竟然和千來歲的小鬼攪到了一起。


    它向前走了一步,黑暗也向前延伸了一步。


    裴有幸心中一緊,臉上紋絲不動。


    謝臨也沒有任何變化,對著它,依舊的麵無表情。


    黑影修承看著二人,忽而一笑,“別強撐著了,女君,還有這位小鬼王,女君你如今不能使用法力,在我麵前不過是螻蟻,小鬼王吸收了那麽多的怨靈,還站得住嗎?”


    謝臨隻是挑了挑眉,道:“初代鬼王可真是好風度好手段啊,將乘人之危一事做得如此手到擒來,謝臨當真是小看了你的厚顏無恥。”


    裴有幸看小朋友如此肆無忌憚,怕修承會對他下手,便拉了拉謝臨的手,想要把他拉到身後護著,可謝臨動也不動,就站在她麵前,執拗的要命。


    她笑了,握緊少年的手,對著修承道:“我不能使用法力,是為了封印什麽,鬼王清楚地很,你隻要敢,那我也就敢。”


    黑影修承根本不受她威脅,它立在原地,沒有再動,四周的黑暗卻仿佛有了生命,不斷的朝裴有幸和謝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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