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有幸驚訝的看著眼前的少年,就算是自己醉酒說錯了話,說了那些喜歡他的話,如今澄清,謝臨的反應怎地這樣大?


    她想了想,覺得自己大概知道什麽原因。


    北城鬼王,踏雪尋梅,天上地下就沒有他怕的事,也沒有他得不到的人,謝臨以為自己喜歡他,他也不討厭自己,準備接受。


    在小孩子單純幼稚的世界裏,謝臨可能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他的所有物,他隻是難以接受自己不是真的屬於他,僅此而已。


    裴有幸淡漠的看著他,還是沒有一絲溫度,視線冷的像初冬的飄雪,“謝臨小朋友,你真的太小了,竟然還問這種可愛的問題,沒有為什麽,就是不喜歡。”


    謝臨茫然的坐在原地,仿佛被人迎頭潑了一池冰水,他是鬼,是冷的,從來都是冷的,感覺不到溫暖,也就體會不到冷漠到底是什麽滋味。


    如今,他感覺到了。


    原來,冷的滋味,這麽難受。


    心裏忽然就空了。


    謝臨終於鬆開了手,站了起來,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眼睛不再看她。


    少年仿佛不肯認輸的幼獅,在鮮血淋漓的傷害前,驚慌失措的亮起獠牙和利爪,張牙舞爪的發出慌亂又急切的怒吼,想要保護自己最後一點可憐的自尊心。


    “裴有幸!你比我大了五千歲,就是個老不死的,又老又醜,你還騙我!!說那麽些讓人想入非非的話,都是你的錯,是你不對,全部都是你的錯!!”


    謝臨委屈又難堪,手臂都在不停的發抖,兇巴巴卻沒有任何威脅的吼道:“你滾!滾遠點!滾到我看不見的地方!永遠都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裴有幸被這小孩的模樣,弄得有些愧疚,謝臨如今就像是被自己養了幾天的小狼崽子,自己不要他,所以在佯裝兇狠的對自己又叫又嚎。


    可憐巴巴,挺招惹人疼的。


    不過小朋友都說讓她滾了,老人家可不能不識相。


    裴有幸站了起來,將帷帽戴好,視線落到謝臨身上時,小朋友倔強地背對著她,似乎是不想再看到自己了。


    她覺得有些可惜,如今迴不去上界,鬼界又在追殺她,能夠說上話的就隻有這個小朋友了。


    但是沒關係,她習慣了一個人,早就習慣了。


    想了想,最後裴有幸還是沒有說什麽話。


    她說不出謝臨最想聽的話,那麽,說什麽都是廢話。


    謝臨聽到漸漸遠離的腳步聲,也感覺到她的氣息在變淡,等到這個人的氣息從北方鬼城徹底消失,他再也克製不住,眼睛漸漸變成了鬼才有的赤紅。


    少年揮袖,那件‘辰宮’碎成了齏粉,弄髒了他從未染塵的白衣。


    謝臨的心,也染上了塵埃。


    狂暴的風雪在他周圍唿嘯,美輪美奐的辰宮在一瞬間轟然倒塌,高牆,樓宇,奇珍異寶,都砸的粉碎。


    那些他曾經喜歡的東西,忽然就都不喜歡了。


    北方鬼城最著名的鬼宮,踏雪尋梅謝臨的辰宮,就這樣消失了。


    ……


    從北方鬼城離開,裴有幸又開始各個國家跑,找那些被動過手腳的皇宮,半年後,她來到了下界如今最強盛繁榮的大周朝。


    到皇城的時候,裴有幸已經餓了三天,再不吃點東西,她可能會成為天地間第一個被餓死的女君,第一個被餓死的墮神。


    她準備找哪家食肆吃個霸王餐,然後在裏麵刷幾天碗抵債。


    裴有幸覺得這個主意相當的好。


    在大道上走了一會兒,裴有幸發現皇城的乞丐都在往一個方向跑,這種情況,她熟悉,經常遇到,應該是哪個富貴人家在布施糧食。


    裴有幸沒想到自己還能遇到這種事,能夠有白吃的機會,就跟著那些乞丐後麵去了。


    布施是在一座極為豪華的府宅前方,排了有十幾個隊伍,裴有幸聽到排隊的人說,“這位何老爺真的是富甲天下,還心存善良,這都第十天了,每天每人都能領到十斤米,十枚銅板,據說這樣的布施還要做二十天,要足足一個月。”


    裴有幸非常高興,心想:“一個月,那我天天來,就能存上兩百多斤的米,接下來幾個月都不用餓肚子了。”


    周圍的乞丐,和女君大人一個想法,“所以啊,我們都決定暫時不討飯了,天天來,趁著這次機會多存點米。”


    排隊的人很多,等了半個時辰,裴有幸才等到,伸手去接米袋。


    給她這隊布施的是一個少女,錦衣羅裙,容貌秀麗,少女拿了米袋,正準備給裴有幸,忽然愣住了。


    裴有幸看到那人的臉,也愣住了。


    火神白清音。


    裴有幸尋思著兩三年沒有迴上界,這四神之一的火神都來布施了,風其在搞什麽玩意?視線落到別處,她發現布施的人有財神禾溪,戰神玄雲,夜神,水神,剩下的那些是人。


    玄雲他們也注意到她,大家都呆住了,忘記了手頭的事,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裴有幸打破了僵局,淡淡道:“米。”


    白清音這才反應過來,將米袋遞給了她,又拿了十枚銅錢。


    領完米和錢,裴有幸轉身就走,也沒有和眾神官敘敘舊什麽的。


    第二天,她又去了,這一次給她布施的是玄雲,戰神大人當時的神情十分的微妙且複雜。


    第三天,是財神禾溪。


    第四天,是夜神。


    第五天,是水神。


    將幾位上神輪了個遍,這天裴有幸領完了米和錢,玄雲攔住了她,將她帶進了府裏。


    一進去,玄雲就劈頭蓋臉的問道:“女君閣下,你到底在做什麽?你現在是墮神,天天往我們麵前晃,你說我們是念舊情當看不見,還是秉持公道呢?”


    裴有幸有點無辜道:“我來領米和錢啊!還能做什麽?”


    玄雲:“……你就缺這點米和錢?”


    裴有幸點頭,務必認真道:“非常缺。”


    玄雲:“……”


    裴有幸見戰神一副被自己氣到要斷氣的模樣,擺了擺手,笑道:“好了好了,玄雲,我們這次遇見真的是意外,你們這麽多神官一起下界,是風其的命令?”


    玄雲下意識道,“帝君命我們來修複下界諸國大道偏離一事,還有那些通向鬼城的通道,也一並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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