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看著在自己懷裏的女孩,那樣明媚豔烈的眉眼像是枯萎了一樣,他忽然有些心慌。


    如果以後紫薇宮的正殿少了裴有幸吵吵鬧鬧的聲音,如果他像之前那樣一直等啊,一直等,都等不來那個追著他跑了兩個月的女孩。


    如果……如果……


    在豫王府房間外閣等待的時候,慕淮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那一襲勝雪的白衣染著淒豔的殘紅,一點連著一點,一片接著一片。


    就像是世間最無可避免的死亡,就這樣,將他從九重天際,拉下了人間的三千生死裏。


    葉楚都不敢說話了,在他看來,慕淮是纖塵不染的,如今這副樣子簡直太可怕了,他想起自己才抄了一小半的經書,右手瑟瑟發抖!!


    過了會兒,葉楚還是開口了,“慕淮,有太醫在,漫漫也在,小姑姑肯定會沒事的,你要不要先去換身衣服?”


    慕淮沒有看他,聲音冷的沒有一點屬於人的感情,“葉楚,你要是沒事幹,和明和一起去查查到底誰下的毒?雖然是在豫王府,豫王殿下嫌疑很大,可在沒有找到確鑿證據前,誰都有嫌疑,敢動長公主殿下,是真的活夠了,那人!”


    葉楚嚇得一哆嗦,“好,我去查,守在這裏也沒有用,替小姑姑找到兇手也很重要。”


    他從房間離開,到門口時想起一事,迴頭提醒:“那個慕淮,你和我家漫漫說話客氣點,你心疼小姑姑,我還心疼漫漫呢,將心比心好嗎?”


    葉楚離開沒多久,楚漫和太醫走了出來,太醫跪地道:“國師大人,長公主殿下的毒已經解了,楚二姑娘醫術高明,這次多虧了她。”


    慕淮朝楚漫看了一眼,微微點頭,“多謝。”


    第二天上午,葉楚和明和進來的時候,臉色都不是很好。


    慕淮換了一身白袍,看著兩人欲言又止的模樣,聲音極冷,“誰?說!!”


    明和不敢說話,偷偷覷著葉楚。


    楚王殿下歎了口氣,還得他來,“是三哥,還有九妹。”


    慕淮抿唇,那雙眼睛裏是沒有任何暖意的寒冬,凝著亙古不化的冰雪,冷得刺骨,“是齊王殿下和九公主啊!!”


    他冷冷地笑了,整個人都像是蘊著瀲灩的雪色,清冽的仿佛落滿了大片大片冬雪的深澗,“有沒有證據?”


    葉楚俊秀的臉上再也沒有平時的隨意散漫,眉眼冷下的模樣,像極了絕峰峭壁旁的一棵雪鬆,“這是在六哥府上,又事涉小姑姑,六哥也不想給人背黑鍋,竭力幫了忙,五哥也幫了不少忙,人證物證都有,隻是……三哥的母妃是貴妃,背後又有母族勢力撐腰,九妹母妃的母族也很有權勢,這事……”


    他想說不好辦,就算可以讓九妹和三哥受罰,小姑姑到底沒有出事,不會要他們償命,還會得罪這兩個家族,很麻煩。


    慕淮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視線極深極深落定在房間裏閣,珠簾遮擋,綃紗漫漫,他其實看不見裏麵的場景,也看不到他想見那個人。


    可她在那裏,在他視線所及之處,靠近便能觸碰得到。


    國師大人麵無表情的笑了,清雅如畫的輪廓像是染著一層一層濃墨重彩的妖紅,“這事,齊王殿下和九公主必須付出代價,得到該有的懲罰,兩位殿下的母族再有權勢,也還是這個理兒,麻煩就麻煩吧,我不在乎。”


    葉楚和明和哪敢發表言論,誰不知道慕淮平時最懶得摻和這些麻煩事,有那個時間,他寧願多看一會書,多抄幾頁經書。


    嗬,男人啊!


    慕淮看著葉楚,直接道:“楚王,既然這事,其他兩位殿下也有份查證,你便說受我的請求,邀請他們二人一同麵聖,人證物證齊全,都擺到皇上麵前,看皇上怎麽辦吧?他如果處置的不公道,那本座就私下處理。”


    葉楚也覺得就要這麽辦,父皇為了局勢,有些時候難免不公道,那個時候,就得私下處理,有仇還不能報仇了是吧?


    他離開後,慕淮問了太醫長公主能不能挪動,得到迴複,便將她帶迴了慕府,鎮北王府的人覺得他們家小郡主有家啊,憑什麽要去慕府?差點鬧了起來,被秋顏給勸服了。


    然後,鎮北王府的那些暗衛,就拿看姑爺的眼光看著國師大人。


    傍晚時分,裴有幸的意識清醒了很多,她感覺胃裏麵火辣辣的,還是很疼,不過比之前好多了,能忍住,腦袋也暈乎乎,還惡心想吐,最要命的是嗓子,幹得很,跟要開裂了一樣。


    她使勁睜眼,眼前都是混亂朦朧的重影,旁邊坐著個人,看起來模糊不清的,裴有幸想,這必須得是慕淮。


    裴有幸還沒有來得及想如果不是慕淮,她要怎麽樣,那人便坐到了床頭,將她扶了起來,她整個人就依偎到一個溫暖幹淨的懷抱裏。


    “來,喝點參湯。”是慕淮的聲音。


    裴有幸安心了,迷迷糊糊的喝湯,還沒喝完,她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了得有一天一夜,裴有幸有些意識,自己被喂了兩次粥,一次參湯,嗓子好了很多,胃也舒服多了。


    醒來的時候,她的世界終於不再是人畜不分的世界了,裴有幸很清楚的看清雪綃素紗幔帳,看到上麵繡著繁複精致的雲紋,看到床頭的赤金鉤,看到坐在榻上,手中捧著一本書在看的國師大人。


    房間裏的光線有些黯淡,蒙昧的光影從墨發開始,一點一點深入至他的眉眼輪廓,像是灑了一層漆黑的潑墨。


    裴有幸看了一會兒,終於出聲,聲音有些啞,“慕……慕淮……”


    慕淮愕然的瞪圓了眼睛,他的眼神再也沒有那種月光流水般的清高優雅,就像是一抹月色,灑在了安寧靜謐的人間。


    從九重天際,落進了人間煙火裏。


    他偏過頭,連疏長的睫羽都抑製不住的顫了顫,“你……”


    手中的書掉到了地上,慕淮顫抖的伸手過去,在觸到裴有幸臉頰的時候滯了滯,最後還是覆了上去,掌心貼合著她的側臉。


    “醒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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