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寒涼,越州城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一女子嫋嫋前行。近眼看去,上身桃紅繡牡丹褙子,下著煙雲蝴蝶裙,身披孔雀紋大紅羽緞披風,亭亭玉立。一頭烏黑秀發隨意披散,素淨臉蛋上滿滿都是仇恨,美目輕抬,腳步也停在了一處府邸麵前。


    “段正培,你給我出來!”


    聲嘶力竭的吼叫,如若癲狂的神情,以及那披頭散發模樣,仿若黑夜中醒來的惡鬼,正在喚她恨之入骨的仇敵。然下一瞬,女子神色刹那溫柔,眸光複雜流轉,又似在喚親密無比的情人。


    “這不是沈家大小姐嗎,怎麽跑這兒來了,莫不是找不到家了!”


    “可不是嗎?沈家都沒了,自然找不到家了啊!”


    “那她這麽晚過來,找我們大少爺作甚?難不成是要自求進門的?”


    “我們少爺可是天之驕子,不是什麽人都收的!”


    護衛譏笑聲讓女子眸光一轉,深邃黝黑的眸子充血,星星點點的紅蒙蔽了她明亮雙眼,那鎖魂惡鬼一般模樣直將那兩護衛看得毛骨悚然,不敢多言一句。


    就是這些段家人,血洗了她沈家上上下下一百八十五口性命,哪怕是連一隻阿貓阿狗都沒放過!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卻偏偏放過了她······


    她就想要問問,這是為什麽?她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曾經情意綿綿的戀人竟然生生就變成了滅族仇敵!她隻想要一個解釋,想知道對方是不是有苦衷,想要對得起她這三年來付出的感情。


    “段正培,你出來,出來啊!”


    女子身姿筆直如鬆,哪怕寒風刺骨,她卻是連瑟縮躲避都不曾,隻穩穩立在原地,雙眸堅定望著段家大門。可久久得不到迴應,眸光從複雜變得失望又絕望,她知道或許結果本該是那樣,本該就是事情原本的模樣。


    女子單手撫摸腕上碧玉手環,這是他們的定情信物,象征著它們之間美好迴憶。可此刻這些記憶就如同噬骨之毒,一點點侵入骨髓,一點點剝奪她的生機與希望。


    “沈小姐,勸你就別白費功夫了,我家公子如何金貴,這深更半夜的哪裏會出來見你呢?!”


    “是啊,你好歹曾經也是名門之後,用不著這樣恬不知恥的往上湊呢!”


    “要是實在急不可耐,沈小姐看看我們倆如何?”


    “嗬嗬~我們倆可都未娶妻呢!”


    “閉嘴!”


    嘶啞的吼叫,因用力過度而發白的拳頭,看著那倆嬉戲笑鬧的護衛,女子怒不可竭。兩道紅得發紫,猶如拳頭大小火球徑直就飛往那兩護衛麵門,敢這般羞辱她的,她要他們償命!


    “快閃開!”


    兩護衛慌忙躲閃,這火球術的厲害他們可是見識過,沾染上一星半點連骨頭都不剩了,要這樣死在這女子手上,可不是太冤枉了!


    “臭娘們,真當自己還是沈家大小姐呢,我這就送你和家人團聚!”


    倆護衛都怒了,之前客客氣氣的不過是看在這娘子是少爺舊相好罷了,現在竟然敢將氣撒在他們身上,真當他們護衛是好惹的吧!二人拔出手中彎刀就往女子身上砍去,氣勢洶洶要將這女子斬與刀下!


    “那倒要試試看,鹿死誰手!”


    女子也不客氣,腳步翩翩動作間,十分輕巧靈活就躲閃過了鋒利刀刃,雙手如蝶般飛舞,玄奧繁雜手決打出,又是一道接著一道的火球生出,直往那迎來的二人身上打去,手段狠辣,不留情麵,倒真想要二人性命!


    然兩護衛也不是吃素的,腳步雖慌卻不亂,穩中有序,在女子這般犀利攻擊下仍舊遊刃有餘,隻是三人之間的距離被一點點拉開。


    女子是個道修,發動術法所需靈力龐大,不過練氣期的她一對二本就吃虧,自然是要揚長避短。那二人身佩刀劍,體型強壯,若是近身,她肯定不是對手的。


    可這兩護衛不過剛剛練氣,在她刻意拉遠距離後還想要勝她,難如登天!


    “銳金術!”


    女子雙手才停,半空中頓現兩道銀色鋒芒,匕首大小的劍芒徑直就朝著五丈開外的護衛心口而去,速度快不可擋。


    “啊!”


    無力又絕望的唿喚,兩護衛徹底慌了,在這生死關頭,腿腳就像是不屬於自己的了,他們在劫難逃。


    然,一道靈力波從反方向襲來,那兩道就要沒體而入的劍芒也在刹那間偏差了位置,擦過二護衛的手臂就往他們身後的柱梁上深紮進去,卻穿透而過穩穩停留在大門之上。


    “沈飛瑤,你膽子也忒大了,鬧事都鬧到我段家來了!”


    “你終於出來了!”


    終於,一道銀白色挺拔身影出現在了段家門口,那曾經讓她魂牽夢縈的人啊,那熟悉的麵容此刻散發著的卻是截然不同的陌生氣息,俊美臉龐上如冰雕一般的神色,仿若他們不再熟悉,又或者從未相識過一般。


    “你還來做什麽?”


    那銀白色身影微微皺眉,似厭棄不耐煩的語氣,卻再次讓女子心跌入穀底。她隱隱明白了什麽,她甚至已經預料到了對方的迴答,原本期許疑惑甚至有些喜悅的心情也似被這寒風給凍結了。


    但不到黃河不死心,她就是死也要做個明白鬼!


    “我想問問你······”


    “我們沈家上上下下,確是像眾人所說的,都死於你們段家之手?”


    沈飛瑤複雜眸光一眨不眨地盯在了段正培臉上,想要從他那冰冷神情中看出一點點的蛛絲馬跡,然而事實終究是要讓她失望的。


    “是!”


    對方迴答的多麽堅定有力,就象征著她所做的這些多麽的懦弱愚蠢,那些假設和苦衷就像泡沫一樣一戳就散,而她也終於醒悟了。


    她在做什麽?!為了這樣一個男人幾乎想要忘卻家族的仇恨,竟然還想著若是他解釋了,她就可以原諒他,可以逃脫這莫大的罪責。


    沈家上上下下一百八十五口人命啊!她怕是一輩子都無法安心入睡,一輩子都要活在陰暗中,而這罪魁禍首就是這段家,就是她曾經想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現在看來她又是多麽的可笑?!


    “原來,這三年多來,你都是在欺騙於我!”


    看著銀白色身影腰間佩著的令牌,沈飛瑤不得不狠狠咒罵自己!


    她真傻!


    若不是她傻天真好騙,將家族令牌當作定情信物給了這人,怕是自家也不會連絲毫抵抗能力都沒有就被段家給殺的一幹二淨。


    他們算計得真好,將心計謀算都發揮到了極致,連她這個小角色都不放過,虧得她還曾真心相待,注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迴了。


    這一切,都是她的罪過啊,也是段正培的罪過!


    既已走到了這裏,這一切總歸是要有結局的,她犯下的錯,還需要自己來解決。


    “我們,該做個了斷了!”


    “你不是我的對手!”


    冷淡疏離的語調,波瀾不驚的眸子裏再也沒了溫度,已幡然醒悟的沈飛瑤見此是連心都不會再顫動了。


    段正培說得沒錯,他的修為實力都略勝她一籌,築基初期的修為不是她這個小煉氣可以比擬的,她現在不過練氣五層,說起來修為低了對方不少,要想取勝簡直是癡人說夢。


    可是那又如何?


    要她一人苟且偷生,她做不到!與其在悔恨中活下去,還不如拚死一搏,早些見到家人,早些懺悔多好!


    “不試試又怎麽知道呢!”


    一柄長劍出鞘,直指段正培麵門,眼眸深沉凜然,已不再是以前那情愛交纏,猶豫不決的沈飛瑤了。


    “既然你一心尋死,我便成全你好了!”


    銀白色身影一動,手中憑空出現一抹亮色,眸子冰冷,隨手一揮就擋開了那襲來的銳利長劍,“鏗鏘”聲響起,沈飛瑤手腕麻痹,差點就鬆了手。


    身形飛快後退,生怕對方緊追而上,個個拳頭大小的火球出現在她正前方,生成一片彌漫火海,將來路統統堵死。


    “哼!”


    一聲輕哼,段正培的身影竟從側方衝來,仍舊幹淨整潔模樣,並未被沈飛瑤的火球術所怵。


    “銳金術!”


    趁著二人還有些距離,沈飛瑤仍舊不死心的調動了身體內大量靈力,不顧一切的凝聚成了一小片匕首,整整十六根,紛紛往身側的段正培席卷而去。


    “許久不見,你這靈力漲得倒是快!”


    “可是用來對付我,還是差了些!”


    段正培的語氣中帶著些許遺憾,手中長劍在身前化了個半圓,一道靈力波混合著劍氣將那襲來的十六根匕首統統絞碎,一根不留。


    “噗~”


    受到這靈力波及,沈飛瑤腳步止不住後退。然,段正培不給她迴圜機會,腳步遊移,手腕翻轉,一抹亮色直接穿胸而過。


    “額······”


    突如其來的麻木以及緩緩滲透上升的疼痛讓沈飛瑤幾乎無力支撐,銳利長劍深紮地麵以支撐她慘敗身軀,生機漸漸消逝,沉重眼皮也漸漸闔上。


    突地,一抹亮白襲來,整個越州城刹那間亮如白晝,不過轉瞬,亮光消失後,一切又都恢複原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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