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妤沉默了片刻,伸手去探他額頭:「我總感覺你中邪了,明兒叫道長給你看看?」


    許嘉玄:「……」


    梓妤在第二日認親的時候,又去了趟陳家,得知大舅母將陳家的仆人都嚴查了一遍,終於找到那個傳信的丫鬟。


    是外院的不假,卻隻是貪心收了來賓的銀子,錢迷了眼,做下這等大事。


    此時為了陳瑩玉的名聲自然不能宣揚,隻能一副啞藥,丟到莊子去嚴加看守。


    如此一來,四皇子那裏也動不了,陳老太爺憋著一口氣,在太子跟前又細說了此事。


    還好太子與七日後總算了查到了京郊十裏外的一個村子有異,著人控製了那一批私兵。


    那批人日日操練,村子不過兩三百人,卻比得上一千個普通士兵。


    這樣的人不知道還有多少,太子認為四皇子狼子野心,實在不能留。所謂樹倒猢猻散,倒不如永絕後患。


    他將私兵一事私下跟明德說了,遞上所有的證據。


    明德被這些個兒子沒氣出個好歹。


    「一個炸堤壩!一個養私兵!都好得很!」


    隻是外有逃匿的平王,詔獄裏還管著個兒皇子,明德帝被流言蜚語影響,少了往日的果斷。猶豫著不敢再拿四皇子的罪。


    最後為了名聲,到底是發難於四皇子生母貞妃,由妃降到末等美人,連帶貞妃娘家也被連削帶貶。四皇子先前就因為被責麵壁,帝王讓錦衣衛嚴守四皇子府,把四皇子府的人暗中都審訊了一遍。


    如此安排下去,帝王還沒安心,次日又傳來一件讓他震怒的消息。


    逃跑的平王府人被圍剿,但是裏麵根本沒有平王父子,裏麵相像的是易容的侍衛。


    消息傳到朝堂上,大臣們都惶惶。


    太子在此時進言加強京城的布防,五城兵馬司和五軍的戒備都提到最高。


    這日下來朝,許嘉玄又來到東宮,太子喪氣地捶了一下桌麵:「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卻還是叫人生氣。」


    這頭話剛落,外邊傳來吳家女的求見,說是給太子送消暑的湯飲。


    太子陰沉著臉,隻能忍氣見了。


    知道皇後的意圖後,太子便隱忍著吳家,準備定了別家的姑娘,讓吳皇後也好徹底死了心。


    現在是多事之秋,他不想分出心力來處理這些瑣碎。


    許嘉玄在一邊看熱鬧。


    吳大姑娘在邊上含羞帶怯看大口喝湯的太子,詹事府的人卻是一路大喊著跑到東宮來。


    「殿下!出大事了!陛下要打死言官!」


    本朝幾時出過這樣的事情,太子將手裏的湯盅一把就塞到吳大姑娘手裏,力道過大,湯潑了她一身。


    許嘉玄慢慢轉身,神色依舊平靜。


    來報信的喘了一口氣才接著說:「那個言官不知哪裏遇到一個老婦人,那婦人說您不是皇後娘娘的親子,是陛下德行虧欠,在外邊生的孩子,以庶充嫡!又說您陷害幾位成年的弟弟,暴戾不仁,要陛下另立賢!」


    太子眉心狠狠地一跳。


    太子來到乾清宮門口, 那個言官正被按在台階下的石板地上, 激昂高喊:「臣受國恩, 即便陛下要杖殺臣, 臣亦還是要進言!太子恣雎,國之大禍,以庶充嫡, 不能授予天命!」


    此番言論大逆不道,就連不相關的人聽著都覺得刺耳。


    字字威脅,字字誅心。


    太子在走到他跟前的時候停頓了片刻,那言官已經花甲之年,兩鬢露白,見到太子拚命掙紮著抬頭。隻是侍衛壓得重,讓他動彈不得,就咳出一口痰啐到太子靴麵上。


    內侍忙去拉開太子, 臉色極難看。


    許嘉玄見到太子額頭青筋直跳,遮住手掌的寬袖無風輕動,可見是壓抑著怒意。


    他很快就收迴目光,神色淡然。


    該來的總是要來, 這世很多事情在變, 前世太子的成長是在梓妤深陷皇宮。這世他不能讓那樣的事情再發生, 此事於太子來說,或許是好事。


    更何況……梓妤最不願意的就是身世曝光, 天下人的言論對他們母子三人就一把利刃, 這事知情人不少。她要護著母親護著弟弟護著陳家, 那他就護著她。


    言官又開始對太子說更加刺耳的話,連孽種一詞都喊了出來。


    這些言官最怕的不是死,而是庸碌無名,今日他罵那些話定然是要寫入史冊,被永傳下去。


    侍衛真是怕了這言官,都有人要拿東西去堵他的嘴。


    太子抬手,製止了侍衛的動作,慢慢蹲下身,盛怒後反倒讓他更加冷靜。他慢慢地說:「就憑你現在的用心,就沒有資格說出受國恩幾字,你不過就是想激怒父皇與我,打了你殺了你才成全了你要揚名,潑天家髒水的意圖。皇家血脈,何時能讓一個婦人做定論,即便你有所懷疑,也是該進言三司會審,而不是直接威脅謾罵。」


    那言官被說得停頓片刻,又要呸太子一口,太子站起來,讓他落空了,張嘴再大罵:「你勾結首輔,陷害皇子,野心昭昭,天下人有的是辨認是非的能力!」


    這一張嘴,連首輔都扯了進來。


    太子真是氣笑了,也懶得跟他多廢口舌,居高臨下看著他冷聲道:「我本就是儲君,天下人都知道我的誌向,還用得著野心昭昭?!」


    許嘉玄差點被逗笑了。


    太子要噎人的時候也能把人噎死。


    他就是要當皇帝,這天下遲早都是他的!


    言官果然一愣,完全沒有想到太子居然就那麽不忌諱地說出他以後就是天下之主言論,眼睛瞪著老大,在人轉身上了台階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又高喊:「陛下——您聽見了嗎,太子這還是要弑君大不敬啊!!」


    言官那張嘴真是能黑白顛倒,原本準備讓他隨便叫的太子轉頭陰笑一下,吩咐道:「叫莫正清把這人平生事都呈上來。」


    等進了大殿,兩人見到陳老太爺就跪在明德帝跟前,臉色漲得通紅:「陛下真要殺他便先殺了老臣,老臣也好到了地下見著女兒,告訴她沒有完成她的托付!」


    明德帝的桌案上已經見不到一件擺設,戚公公正玩著腰在撿起來,怕誤傷帝王。見到兩人,抬頭微不可見的搖搖頭,示意他們不要插話。


    兩人就沉默地站在陳老太爺的身後。


    「你剛才聽到他罵什麽了?!是朕錯了,與她有什麽關係!!你可忍,朕不可忍!」


    「陛下殺了老臣吧!」


    陳老太爺根本不聽,把頭磕下去,明德帝被氣得眼前發黑。


    太子此時也一撩袍子,跪下說:「父皇,為了母親,您也不能意氣用事,那樣隻是讓她九泉下不安。兒子不想怨您。」


    其實他明白,帝王憤怒,一是被人揭了傷疤,二是求而不得的憋屈被再挑起。


    他確實是外室所生,這個外室寧願受苦一輩子在道觀也不願意進宮,而不是帝王薄情,這才是帝王真正惱怒的原因。


    身為男人的尊嚴,天下之主的尊嚴,被一個倔強的女子挑戰後又來一個老頭,不被氣吐血已經是好的了。


    明德帝聞言,不氣吐血也快了,怒睜的雙眼充滿血絲,表情都變得扭曲猙獰。


    「——那你說此事究竟要怎麽解決!」


    太子忽然抬頭:「您為什麽不問問母後?」


    明德帝猛然愣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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