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出去尋貨郎母親的錦衣衛此時迴來,身邊跟著個走路顫顫巍巍的白發老人。


    貨郎擠在門後,墊腳看到老母親,高興地喊娘,衝了過去。


    母子倆相見,抱著一塊兒哭泣。許嘉玄看了兩眼,帶著梓妤往外走。


    剛才嚇得縮成一團的小東西這時也緩過來了,見梓妤要走,從綠茵懷裏掙脫飛到梓妤哪裏,要跟著走。


    許嘉玄破天荒沒有趕它,還抬手在炸毛的小家夥腦袋上輕輕揉了一把。在他挑開那柄偷襲梓妤的刀時,還看到小東西飛到那人臉上啄了一下,也是那一下,那個人動作才慢了。


    小東西被揉了頭,似乎愣在那裏,好半會才收起翅膀,歪著腦袋去看許嘉玄。見他再沒有動作,這才窩在梓妤肩膀上打瞌睡。


    「我們這是去哪裏?迴那個住的地方嗎?」


    「那個地方失火了,這幾天恐怕要收拾一下。」


    失火了?!


    那些人是準備還要許嘉玄的命!


    她緊緊握住他手,才走了沒幾步,卻是遇到了一大群拿著火把的官兵湧進巷子。


    為首的是個胖胖的官員,官服穿著身上緊繃著,好像隨時都要炸開了一樣。


    那是和趙利約好過來的崔知府。


    崔知府看到一個牽著位樸素衣著女子的許嘉玄一愣,下刻雙眼又一亮,抬手就指向他:「快,這人就是要綁架錦衣衛同知夫人的賊首,給本官給拿下!」


    他身後的官兵嘩啦啦的就衝了過來,刀尖對準了許嘉玄。


    許嘉玄沉著臉看圍住自己的那些人,冷冷看向崔知府,結果正好看到崔知府在那裏朝自己擠眉弄眼,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梓妤也看見了,但很快就移開了視線。


    她怕自己再多看那張都是肥肉的臉,忍不住要打人。


    崔知府使了半天的眼神,也沒有見許嘉玄動一下,急得直想跺腳。


    怎麽和說好的不一樣。


    他帶兵前來,然後趙利安排的人直接放人被他假裝抓起來啊。


    「——你這蠢貨!快放開同知夫人!」崔知府著急得直接就罵上了。


    梓妤:「……」


    這是哪裏來的蠢貨。


    許嘉玄被罵得眼角一抽,抬手在虛空中示意,四周的屋頂齊刷刷出現了手拿弓|弩的錦衣衛,箭頭泛著寒光指向圍著許嘉玄的一應人等。


    知府看到這個陣仗,愣了一下,還沒有反應過來,巷子裏又傳出齊整的腳步聲。穿著軟甲的錦衣衛們出來,見到自己上峰被人圍著,怒道:「錦衣衛辦差,爾等敢阻攔!把你們的刀拿開,傷了我們大人,罪加一等!」


    崔知府望著從巷子裏鑽出來的錦衣衛更茫然了。


    怎麽會有錦衣衛?


    不是趙利的人嗎?


    許嘉玄看到這個時候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崔知府就是個酒囊飯袋,這麽些年來,恐怕就是被人操縱的一個棋子!


    「揚州知府夥同賊寇,意圖控製漕運,劫持誥命,先關押起來。」


    許嘉玄淡淡下令,後方的錦衣衛應是,當即反包圍起揚州衙門的一眾人等。


    崔知府被摘了官帽的時候總算反應過來,看著火光中的許嘉玄,整個人一哆嗦,居然昏厥了過去。


    梓妤:「……」


    這是她首次見到那麽沒有擔當的官老爺。


    她拉了拉許嘉玄的袖子,看著被七八個人抬走的那團肥肉說:「你其實就是等著這最後一網打盡吧,引了他們的人出來,才能夠直接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連同知府打為與賊寇勾結。」


    他才更好下手,也能直接接手,去抄了知府的家翻賬本。


    知府才是他最後要的人。


    這人一點也不傻。


    許嘉玄看著被抬走的知府,麵上卻沒有一點喜悅,反倒顯出幾分陰鬱。


    他握住她的手說:「算是吧。」


    然後想著那個地方其實也沒有必要去了,就準備帶著她直接住到知府衙門去,畢竟還有許多事情要收尾。


    他在揚州暴露了行蹤,漕運衙門那裏很快就會收到消息,有些事情要趁今晚一同理清為好。


    正要抬步,後麵卻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大人留步!」


    夫妻倆轉過身,居然是貨郎的老母親拉著他跌跌撞撞跑來。


    「老人家,怎麽了?」


    老婦人一把將畏畏縮縮的兒子給拉到了前邊,推到夫妻兩人麵前:「謝謝這位大人特意尋人來找我,還救了我這不成器的兒子。如若大人和夫人不嫌棄我兒子蠢笨,就讓他在大人和夫人身邊伺候一輩子吧!」


    許嘉玄看了看抹著眼角的老婦人,再看了眼不敢抬頭的貨郎:「……」


    這老人家是來恩將仇報吧!


    他嫌棄!


    貨郎母子倆都被梓妤留了下來。


    原來家中也就隻餘下母子, 屋子也是租住的, 每個月都緊巴巴,日子實在也不好過。


    許嘉玄因為這件事情一直黑著臉,梓妤指揮著婆子去收拾衙門後邊的屋子,將就住一晚上,見他一言不發上前輕聲跟他說話。


    「那個貨郎在這揚州城裏到處走,知道的東西不少, 他先前就說過漕運上的船隻有問題,他能認得出那個標記。我們收留他們母子, 其實也是幫我們自己。」


    許嘉玄聽著她的苦口婆心, 冷哼一聲,接過六順遞來的獸皮手套, 慢慢綁到手上。


    「讓他在外頭呆著, 不能靠近內院一步。」


    梓妤見他鬆口, 朝他一笑, 見他這個裝備是要出門, 問道:「你這是要去大牢還是去抄家?」


    許嘉玄將手套綁緊, 慢慢地說:「我要趕路去一趟漕運衙門,這兩日恐怕都不在, 六順留下, 還有侯府的侍衛,你就呆在這個府衙裏頭。」


    漕運總督衙門。


    「那是在淮安, 快馬也要幾個時辰!」


    梓妤估算了下路程。


    許嘉玄淡聲說:「我會注意安全, 現在不趕過去, 事情就要功虧一簣。四皇子那裏不能讓他就那麽溜走了。」


    他來做什麽的,他最清楚不過。


    梓妤知道公差在身,沒法勸,轉身去翻箱籠,拿出自己帶來的厚實鬥篷。


    「正好是黑色的,你路上穿著,夜裏還是涼的,更別說是荒郊野外。」


    她貼心,許嘉玄任她將鬥篷給穿好,離開前低頭親了她眉心一下,這才快步離開。


    梓妤站在屋門前目送他身影融入夜色中,迴想起他今天晚上的反常,心裏總是有那麽些不安。


    她覺得許嘉玄有什麽事情在瞞著她,雖然那種被保護的感覺很好,可是……等他迴來了再問問吧,現在她要做的是好好照顧自己,別拖他後腿。


    今晚的月亮特別的圓,許嘉玄踩著腳下的霜色,直接出來府衙。


    有錦衣衛早早候在門外,見到他出來,當即稟報道:「副使,那個趙利果然是在渡口安排好,我們潛伏的人才上了船要擒人,他們當即就開了船,將我們的人逼下水,逃了。」


    許嘉玄就知道是這麽一個結果,原本他還想去渡口的,可是後來一想,趙利既然能將知府當棋子拿捏那麽久,必然十分警覺。


    他閉了閉眼,吐出一口濁氣,翻身上了馬。


    趙利敗漏,絕對不敢再在江浙一帶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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