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感興趣?”老師聽樂了,“為什麽?不應該是好奇嗎?”


    “不感興趣。”森芒搖頭說。


    “他的意思是他不喜歡背古詩。”狄遠恆做了下翻譯,“所以對哥哥寫了啥不感興趣。”


    老師明白了,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我記得鹿老師好像在近幾年也有出新書,那豈不是她在寫的時候你們都沒看過?”


    森芒實誠地點頭。


    “不是吧?”老師有些不相信,“她可是很多人喜歡的大作家。”


    狄遠恆梗住了,他曾經在森芒的房間裏看到過外婆那些已經出版了的書,如果沒記錯書頁幹幹淨淨得很,半點沒有翻動的痕跡。


    而放在客廳的那幾本關於狗子的書已經磨損得不成樣了,其中幾頁還有狗子的咬印。


    狄遠恆瞬間能理解外婆的恨鐵不成鋼了,怎麽說也是個出名的作家,出去粉絲無數,結果在家中居然被冷落無人問津,孩子還不繼承自己天分,語文賊差。


    這口氣憋著,太心酸了。


    “我不看,但我有送花給她。”森芒說,“她好開心。”


    不,隻是虛假的開心,根本就是兩碼事。


    說的也是,狄遠恆板著臉想,阿芒連外婆的書都不看,怎麽會為了看大哥寫的蹩腳演講稿而去背古詩呢。


    激昂澎湃的音樂響起,壓過了周圍喧鬧嘈雜的聲音。


    “儀式要開始了。”老師說。


    “老師,你不去教師席嗎?”狄遠恆看了周圍一圈。


    “不坐那兒了。”老師說,“坐在這裏也能看到我教的那些學生,坐那兒反而束手束腳走不開。”


    *


    穿著黑色禮袍的學子排著隊走上舞台,舞台的燈光照在他們身上,方帽上的流蘇隨著走路的幅度搖晃。


    “時光易逝,轉眼又到了六月,一個麥穗成熟,雄鷹該展翅高飛的時刻,有一群年輕朝氣蓬勃的靈魂將要踏上新的旅程,翻開生活新的篇章。”


    每一個學生的名字都在台上響起,他們低頭接受撥穗正冠,接過學位證書,“從這裏畢業的每一位同學都很優秀,學校為你們光榮。”


    “在這裏,學校邀請了幾位今屆優秀的畢業生,進行畢業演講,首先有請我們的第一位代表到講台上來!”


    “他的名字是狄遠赫,有請!”


    坐在台下的狄遠恆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了這個環節,他的心情有些激動,拿出手機對準演講台,順便拍了拍旁邊無聊到快睡著的弟弟。


    “阿芒醒醒。”


    “別睡了,咱哥要上台了。”


    “哦。”森芒揉了揉困倦的眼睛,順著燈光聚集的方向看向演講台。


    黑色的話筒擺在方形的演講台上,狄遠赫拿著演講稿走了過去,在伸手調整話筒位置的間隙裏他瞥到了台下的弟弟,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微笑。


    “尊敬的各位老師同學們,下午好,今天很榮幸有機會在這個隆重的場合裏演講。”


    “事實上在知道自己將要作為畢業生代表上台演講時,我正在進行旅行,一場自駕遊旅行,和我八歲的弟弟一起,那時候我對演講的主題毫無頭緒,我不擅長這個,我想了很久最終決定以旅行為題。”


    “從小到大,[祖國地大物博、山川秀美]這句話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但我從小生活在城市裏,對這些溢美之詞沒有太多感覺,直到我帶著弟弟開始這場旅行。”


    “當我開著車穿過少人的原野,經過巍峨的高山,跨越奔騰的河流,一公裏一公裏地去丈量祖國土地的時候,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國家美,我很慚愧,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二十多年第一次為它著迷。”


    “但這不是今天演講的重點,我真正想談的是我旅行的同伴,我那位年僅八歲的弟弟。”


    “也許會有人好奇為什麽我會帶他旅行,像他這樣年紀的小孩應該在學校裏讀書。”狄遠赫停頓了下,“你們想的沒錯,他逃學了。”


    台下傳來了小片的笑聲。


    狄遠恆和老師忍不住把目光轉向身旁的小朋友。


    森芒皺著眉頭,顯然十分不認可台上哥哥說的話,他為自己的無辜申辯,“明明是他綁架了我。”


    這話的可信度太低,二哥狄遠恆隻覺得他倆是同夥。


    “不過原因不是因為他的成績差,恰恰相反他的成績十分優秀,對他來說學校的生活過於枯燥乏味。我弟弟擁有過人的天分。”


    “因為父母離婚,我是上個夏天才真正和他認識,他很聰明,上的課是中英雙語還是專業課,有些很難的題目他看一眼就能得出答案。”


    “如果大家以為我弟弟是個聽話的乖小孩,那就大錯特錯了,他非常有主見,熱愛自由,並且從來不聽指教,課程任務一拖再拖,我不想他的天分被懶惰埋沒,嚐試去教育他,但打不過,他養了四隻大狗,隻隻膘肥體壯。”


    “有一段時間我會經常在想要是他願意,他可以立馬上大學念書參加各種科研項目,然後年少成名,我一直很好奇他為什麽不做,而在這次旅行中我找到了答案。”


    “在旅行中我會先確定好一個目的地,然後按照導航說的那條路程最短速度最快的路走,我弟弟討厭這種固定行程,他很喜歡繞路,不在乎有沒有在天黑前到達目的地,他說車的速度太快影響到他看風景。”


    “我想,這對於人生來說也一樣,我習慣了快速達到目的的生活方式,我八歲的弟弟卻不是這樣的想法,當他和狗子玩鬧,看蝴蝶在他的手心裏逃脫,還有編草梗的時候,他不會想到自己的天分有多高,這就是他浪費它的方式,這也是他享受它的方式。”


    “他是對的,旅行的過程遠比趕赴終點來得重要的多。”狄遠赫看向觀眾席上森芒的方向,然後看向台下與自己一樣穿著禮袍的同學們,“今天我站在這裏發言,我知道畢業後的我們將各奔東西,尋找自己的路,我祝福所有人的路上都有美麗的風景相伴。”


    稿子要念完了,狄遠赫露出了一個笑容,“最後我謝謝我的弟弟,謝謝他喜歡看路上的風景喜歡繞遠路,讓我今天在這裏拿到的學業證書多撐幾年,身為哥哥不至於太丟臉。”


    台下一片笑聲和掌聲,連結束的感謝話語都被掌聲吞沒,狄遠赫鞠了個躬走下舞台。


    “我果然是被排擠了。”狄遠恆喃喃自語道。


    “哎小芒。”老師低頭喊坐在他身旁的小朋友的名字。


    “嗯?”森芒看向他。


    老師笑眯眯地開口,“科大不比a大差,再加上你哥哥也在這裏讀過書,環境那麽好,以後選大學的時候要不要考慮和他成為校友啊?”


    狄遠恆:?


    第92章


    狄遠恆麵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他算是明白了,他不是被自己老哥排擠了,他是被這個地方排擠了, 今天出門前就應該看看黃曆, 上麵保準寫著不宜出行。


    他伸出手把弟弟的頭發揉亂一通。


    “不要弄我的頭發!”森芒發出了不高興的聲音。


    “我隻想確保你的注意力不要被花言巧語糊弄走。”狄遠恆壓低聲音說道,“我和阿赫的學校要選哪個, 你最好考慮清楚。”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選錯了的話, 外公外婆會傷心的。”


    弟弟沒迴話,看著他哥的眼神直直地表達了心中所想:我為什麽會有個笨蛋哥哥?


    “因為上天注定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二哥的微笑很禮貌很僵硬, “收迴你的眼神。”


    *


    畢業典禮結束的時候所有的觀眾都在同一時刻鼓起了掌,如雷的聲音響徹整個場地,笑聲口哨聲摻雜其中, 黑色的方帽被拋起,每個人都被快樂的氛圍感染。


    帷幕落下,典禮結束, 人群慢慢散去,坐在教師席和親屬席的人紛紛起身尋找他們的同伴。


    狄遠赫的身邊人群環繞, 在他身邊的人都毫不掩飾地表示對他的欣賞, 幾年的大學同窗相處讓聊天變成了打趣揶揄。


    狄遠赫被笑得有點受不了了,嘴裏說著抱歉, 然後打算穿過人群去尋找自己的弟弟們。


    “別那麽快走啊。”幾位朋友笑他, “你說的那位弟弟不會在現場吧?”


    狄遠赫瞪著肇事者,擺手, “給我留點麵子好吧。”


    “他弟弟真的在!”朋友歡唿, “走!跟著去找人!”


    狄遠赫頂不住了,“喂!別曲解我的意思!”


    圍在這裏湊熱鬧不嫌事大的幾個人笑得更大聲了, 上手搭上狄遠赫的肩膀,在場幾個都是一塊流過汗抗過罰的漢子,口無遮攔肆無忌憚。


    狄遠赫就是太清楚他們的本性才不放心,他的手指在幾個兄弟間指了一圈,“話說在前頭,我弟弟年紀還小,你們說話要講文明懂禮貌,別動不動說話帶髒字,知道沒有!”


    “是!隊長!”其中一個朋友故作正經迴複道,“他還是個寶寶呢!”


    人群裏又爆發了一陣笑聲,狄遠赫捂住臉歎了口氣,“我說你們,用得著我的時候喊我赫哥赫哥,用不著的時候就喜歡看我的戲。”


    “我們還信不過嗎。”朋友拍著胸膛保證,“絕對講文明懂禮貌,絕對送上最真摯的祝福。”


    這句話,狄遠赫半個字都不信。


    *


    森芒這一天早早地就被哥哥喊了起床,在陪亞曆山大跑完半條外環路的時候,哥哥不斷地在看時間,森芒知道今天對於哥哥來說是個重要的日子。


    在[無趣但重要]的典禮和[有趣並且同樣重要]的陪狗狗洗澡這兩個選項中,森芒十分想選擇後者,他滿懷希望看向哥哥,“你不需要我在場,對吧?”


    “你要和我待在一起。”狄遠赫打破了他的幻想,“你今天是作為我的家屬出場。”


    森芒蹲下抱住狗狗,失落的情緒溢於言表。


    “快點。”哥哥來催促了。


    所以,真的不怪他在下午典禮時睡著,一切都很催眠,午後的倦意在誘使人閉上眼睛陷入黑色的夢鄉,偏偏在他模模糊糊快要睡著的那刻被二哥推醒了。


    大哥穿著黑色的禮袍上台了,這時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他開口暴露自己逃學。


    森芒冷漠地想,他就不應該期望,自己哥哥還是一如既往混蛋,從第一次見麵開始就知道,而且事實多次證明了這點。


    成熟的風度強迫森芒聽完了整場演講,他深吸了一口氣,麻木的表情同時表達出了我習慣了和我受夠了兩種迥異的情緒。


    身旁二哥的手機鏡頭對準舞台上的人,演講仍在繼續。


    以前外婆也很喜歡把自己的作文發到朋友圈裏,就算自己如何毀屍滅跡,網絡將永遠保留記憶。


    而且外婆的好友很多,點讚評論的人多到數不清,在晚飯的時候她會高興地分享點評,她虛假的快樂是建立在自己可愛小外孫真實的痛苦之上的。


    森芒撐著下巴看向舞台,格外想念自己的狗狗們。


    漫長的典禮終於結束,老師站了起來輕輕地拍了森芒的手臂,衝對方比了個大拇指,“我的建議一定要好好考慮,期待肯定迴複!”


    森芒聽到了二哥在隔壁尷尬的咳嗽。


    “如果待會阿赫問你拿花。”過了一會,二哥對自己弟弟說,並且示意了下對方懷裏的向日葵花束,“別給他。”


    “我以為是買給他的。”森芒說。


    “之前是。”二哥冷酷地說,“現在不是了。”


    直到音樂停止,森芒才看到哥哥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中,他穿過人群向自己走來,“阿芒!”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周圍還跟著幾個同樣身材高大的朋友。


    森芒有不好的預感,而他的預感一般很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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