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覓食的草原鼠被這場戰爭嚇得躲迴了洞裏。


    在草原上跑步和在學校塑膠跑道上跑步完全是兩種感覺,這裏沒有任何的跑道線,不會有任何指明跑步方向的目標,無論往哪裏跑都能成路。


    當然地上細碎的沙石不少,時不時會有一兩顆掉到鞋裏硌到腳。


    但這並不妨礙森芒的好心情,亞曆山大的叫聲在這兒隔得很遠也能聽見,狄遠赫遠遠地聽著弟弟的笑聲,自己也跟著笑了。


    細碎的陽光在草芽上跳動,大把大把的野花在這個季節開放,這裏是草原,也是花海。


    終於有隻小羊羔疲憊地停下了腳步,定在原地,任憑羊媽媽怎麽推也不懂,然後被隨後而來的男孩撲到在地,“抓到你了!”


    小羊羔無力迴天,發出了咩咩的顫聲。


    恐怖的事情就此展開,亞曆山大晃動著尾巴,湊近好奇地用濕漉漉的鼻子嗅了嗅小羊羔的臉。


    犬科動物鋒利的牙齒和沉重的唿吸近在咫尺。


    小羊羔嚇得咩叫的聲音都尖了幾分。


    森芒被逗笑了,摸著它頭上青棗大小的兩個角,摸到過癮後才鬆開了手。


    小羊羔顫巍巍地站起來,努力爆發出力量搖搖晃晃朝羊群挪去,不願意再陷入人類和犬科動物的魔掌中。


    一人一犬就這樣躺在草地上,任憑陽光曬著自己。


    “跑了這麽久,終於累了嗎。”烏恩臣看了眼坐在旁邊坐在旁邊的狄遠赫,發出感歎,“你弟弟真是朝氣蓬勃活力四射。”


    “算是他的基本運動量吧。”狄遠赫搖頭笑了聲,畢竟阿芒的運動量是要比阿恆的多上一個檔次。


    “可能這幾天坐在車裏太久了。”


    “你們今天下午要去騎馬,如果還有精力。”烏恩臣說,“說不定會和另外一個團的人撞上。”


    *


    “你們站著幹嘛呢,現在去吃飯了!”狄遠赫剛迴來,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下午要去騎馬呢。”


    說著,兩個人的目光相撞。


    “盧師兄?”


    “遠赫?”


    麵前的人是狄遠赫已經畢業兩年的師兄盧泓立,兩個人頭一次在學校以外的地方見到對方。


    “師兄,你怎麽在這裏?”狄遠赫很驚訝。


    “這應該是我的問題,等會。” 盧泓立拿出手機看了眼日曆,“……現在你就放假了嗎?”


    “學校沒別的事,我就沒待了。”狄遠赫說,“原來下午要去騎馬的人是你們。”


    “我和我公司的人出來旅遊團建。” 盧泓立說道,順便提出邀請,“下午要一起嗎,人多更好玩。”


    “下午要一起嗎?”狄遠赫轉頭問在身後落下幾步的弟弟。


    “不要。”森芒打了個哈欠,“我想睡覺。”


    “他?”盧泓立眨了眨眼睛。


    “我弟弟森芒。”狄遠赫做了個簡單介紹。


    盧泓立剛想說兩句,便被一旁經過的姑娘吸引了目光。


    一隻鷂鷹安穩地停在姑娘修長的手臂上,鷂鷹深淺不一的羽翼襯得姑娘更加俊麗,她的眼睛映出半邊天空。


    “哇。”盧泓立一句話也說不出。


    “媽,之前買的藥放哪了?”烏恩雁帶著鷂鷹掀開了帳,“鷂鷹又把不能消化的毛吃下去了,我得讓它把毛吐出來。”


    “在雜物架上吧。”她媽媽皺著眉頭,起身翻找了下,“它怎麽和貓一個樣啊。”


    “可能投錯了胎。”烏恩雁歎了口氣,“貓要吃化毛膏吐毛,我在想著待會要不要給它吃點不能消化的東西,然後和毛一起吐出來。”


    “先試試藥吧。”媽媽從一個盒子裏找到了藥,遞了過去,“它的消息夠靈通的,你剛迴來它就知道了。”


    “今天一見麵它就送了半隻老鼠給我。”烏恩雁接過藥,“可能是覺得我這麽大個人養不了家。”


    “它真的很關心你。”媽媽笑謔道。


    “衷心感謝,送禮就免了。”烏恩雁擺擺手離開了。


    注意力半點沒有看呆了的遊客身上。


    “師兄。”狄遠赫喊了他師兄一聲,“你同事喊你吃飯了。”


    盧泓立這才迴過神來,“……啊好。”


    “小雁!下午客人多,你騎馬好,過來當個教練嗎?”一個中年大叔隔得老遠扯著嗓子大聲問烏恩雁。


    “來!”烏恩雁爽朗地答應了,“那晚上你請客嗎?”


    “請!”大叔哈哈地笑了兩聲。


    盧泓立聽到了自己心髒跳動的砰砰聲。


    救命,這個聲音好像響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森芒的目光也像他一樣追隨著烏恩雁,不過他的重點是那隻站在手臂上的鷂鷹。


    原來哥哥真的沒有騙人,這裏真的有人會訓鷹。


    *


    事實證明,很多人想騎馬的想法更多是想要實現年少時期策馬天下的夢想,多數是葉公好龍,過足癮拍照留念就完事了。


    這個下午狄遠赫看著這群長期坐在辦公室的人們繞著草原騎馬。


    從神情變化可以看出來,他們被這項有益健康的運動折磨了兩個多小時,表情從開始的興奮激動,變成了平穩,直至精疲力竭。


    最慘的是穿得單薄還帶雙拖鞋的,皮膚直接和馬鞍腳蹬貼貼,身體受盡磨難。


    偏偏老板是個忠實的騎馬愛好者,試圖向下屬安利自己熱愛的運動。


    運動結束後,每一個員工臉上都被曬得出了汗,他們直奔自己的休息室,就好像在沙漠裏走了一星期終於看到綠洲的旅客。


    離得有點遠的草地上放了張不大不小的毯子,剛好夠幾個人在上麵躺著。


    森芒坐在上麵,亞曆山大有些潮濕的鼻子貼在他的手臂上。


    離得遠遠的人群吵鬧聲並沒有打擾到他的睡眠,森芒把臉埋在亞曆山大脖子後麵,一人一犬在陽光下打著盹。


    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邊多了個小朋友。


    是昨天那個叫阿因的男孩。


    這兒附近沒有別的相近年齡的夥伴,阿因隻能偷偷坐在森芒旁邊,看著遠處的遊客騎馬,他現在還沒到能上馬的年齡。


    “醒了?”他看到森芒小小地伸了個懶腰。


    “嗯。”森芒揉了揉眼睛,皺起眉頭看了看四周,“我哥哥呢?”


    “那裏。”阿因指了指遠處的遊客,小聲地告訴他,“剛才有人過來找你哥哥,你睡得舒服,他就自己去學騎馬了。”


    “哦,騎馬啊。”森芒剛醒,大腦還處於一片混沌之中。


    倒是亞曆山大被小主人過長的午覺折磨得早就待不住了,它抬起前爪壓在小主人的手臂上,使壞地拱著對方的頸部。


    “困。”森芒把亞曆山大抱進懷裏,撓了撓它的脖子,“別鬧了。”


    亞曆山大不可能在再呆坐下去,它發現了遠處躲在細細草葉下的一隻草原鼠,從和主人玩鬧模式迅速切換成追捕模式,“咻”的一下衝了出去。


    森芒沒有叫它迴來,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嚨,“渴了。”


    “給。”阿因把自己的水杯遞了過去,再次把頭扭了迴去。


    “你在看什麽?”森芒順著他的目光看,看到了一匹兔褐色的駿馬馬背上坐著一個大姐姐,她穿著騎馬裝,深紅色的下擺被風掠到了後腰,風吹過她的發梢,鷂鷹在她的上方飛旋。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呆了,有些忍不住拿手機拍下這番美景。


    盧泓立看紅了臉,他又聽到自己心髒失控的聲音。


    “我喜歡她的鷹和馬。”森芒說。


    “我也喜歡。”阿因撐著下巴,“阿雁表姑的馬術是所有人中最好的,表叔都比不過她,以前好多好多人特地過來請她教騎馬呢。”


    “我也有我自己的小馬。”他說著,喜滋滋地笑了,“就好像你有你的狗狗一樣。”


    “我的小馬也認識我,它聞得出我的味道。”


    “像狗狗一樣嗎?”森芒問他。


    “應該是吧。”阿因也不確定,“小馬會聞我的胳膊,但是它太兇了,阿雁表姑先讓我和它做好朋友。”


    森芒盯著烏恩雁身側的鷂鷹,好奇地問道,“她真的會訓鷹嗎?”


    “不會。”阿因誠實地搖頭,“那隻鷂鷹翅膀斷了,阿雁表姑救了它,然後就這樣了。”


    “哇真好。”森芒很羨慕,“我外公以前救過一隻,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沒事的呀。”阿因有點害羞,他安慰剛認識的小夥伴,“它能再飛起來飛迴自己的家就好啦,我們不是為了養它才救它的。”


    “但我還是想養隻鳥。”森芒說,“我喜歡它們。”


    話音剛落,帥氣大狗子追逐草原鼠失敗,甩著尾巴迴到小主人的身邊。


    森芒看到亞曆山大底氣更不足了,“不過我還是更喜歡狗狗。”


    “可以一起喜歡呀。”阿因覺得這個完全不成問題,“我們全都要。”


    森芒捂住亞曆山大的耳朵,看著它密密睫毛下清亮的黑眼睛,更心虛了,“別說了,我的狗狗聽得懂的。”


    “它們會理解的。”阿因的語氣很靦腆,但聽起來又很有經驗。


    這邊小朋友們的談話,沒有影響到成年人社交活動。


    盧泓立鼓起勇氣終於打算上前去搭訕了,他去之前瞥了眼自己的師弟,想讓對方給自己點信心。


    師兄弟情分在此時顯得格外冷漠。


    盧泓立覺得他和狄遠赫之間微薄的感情已經消失殆盡。


    狄遠赫完全忽視師兄眼中的百般糾葛,他騎了幾圈心中有了幾分把握,向自己弟弟的方向揮揮手,“阿芒!來這裏!”


    “我會騎馬了,我帶你!”


    盧泓立深唿吸一口氣,不再看這位眼中隻有弟弟的哥哥。


    “嗨。”他踏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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