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沒下雨,我們迴家吧。”狄遠赫說,“下雨了會很麻煩。”


    “來不及,山裏的天氣變化的很快,如果速度快點這些堡狀雲很快會變成積雨雲。”森芒說,他看到遠處的高山變成了綠藍色,放在平時晴天,是可以清晰看到深綠色。


    “如果我們迴去的途中下雨。”森芒努力想著對策,忽然靈光一閃,“我知道有個可以避雨的山洞,我們可以躲在那裏。”


    這個主意妙極了,他哥一點也不想加入考慮範圍,“我們在哨所裏待著,等雨過去了再迴去。”


    “啊好吧。”森芒沮喪地說。


    狗子們看膩了風景,散開,汪嗚著不知道跑到哪裏玩去了,隻留下亞曆山大守在兩個人的身邊。


    “這些氣象知識是外公交給你的嗎?”狄遠赫問。


    “外公教我原理,白大叔教我怎麽判斷。”森芒又打了個哈欠。


    “那昨天傍晚你看到的征兆是什麽?”狄遠赫又問道。


    “是霧,霧圍繞在山上。”森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中水氣讓黑色的眼珠更加剔透,“當霧升起來,它們會變成烏雲,飄過山脊。”


    說著他笑了兩聲,“以前遇上濃霧天氣,白大叔會吹哨子,如果有響亮的迴聲說明雨還沒來,如果沒有,說明馬上就有特大暴雨來臨。”


    “……哨子?”狄遠赫疑惑。


    “對啊,是聲音很尖很響特別響的哨子,隔很遠都能聽見。”森芒從脖子處領出一條掛繩,上麵掛著個口哨,“我有個一模一樣的,你看。”


    口哨長相很怪異,上麵什麽花紋也沒有,樸素的銀色是它的底色。


    狄遠赫一眼認出了這是高頻哨,他接觸過類似的,有些了解。


    這種哨又叫求生哨,專門用於唿喚救援、簡單通訊和方向定位,它發出的聲音能達到3000赫茲,高頻率的聲音在嘈雜的環境中更容易辨識。*


    “不過我不喜歡用它,它聲音太大了,我更喜歡這樣。”森芒伸手摘下他旁邊小矮樹的葉子,吹掉上麵的灰塵,壓在唇上,有節奏吹了三下。


    亞曆山大豎起耳朵,看向了自己的小主人。


    森芒側著耳朵,看看四周,見沒動靜繼續按相同的節奏再吹了一次。


    幾聲汪嗚從不遠處的林木間傳來,不一會兒諾亞和杉莫從小路中跳了出來,抖抖身上的落葉,跑到了狄遠赫的腿邊。


    “諾亞!杉莫!”森芒笑著從哥哥懷抱中跳了出來抱住了兩隻大狗狗。


    狗狗們圍著他團團轉,咬著他的褲腳把他往路上扯。


    “不準咬壞我的褲子,啊諾亞!我看見你咬出的牙洞了!”森芒拎起自己的褲筒,上麵的罪證證明他養的狗狗牙口很好,“不要裝無辜!”


    諾亞絲毫不認罪,還高興地搖了搖尾巴。


    狄遠赫突然知道了自己弟弟知錯不但不認錯還裝無辜的惡劣態度是向誰學的了,諾亞現在的模樣簡直和昨天的森芒一個樣。


    到底是狗子帶壞了森芒,還是森芒帶壞了狗子,不得而知。


    大哥歎了口氣,轉頭看向天空,堡狀雲凹凸不平,像是一朵朵白色的棉花球平鋪在淺色的天空中,美得讓人駐足觀看。


    他見過很多次,但平常都是看兩眼就走,它出現的時候最多會在朋友圈看到好幾條雲景的照片,很多人包括他自己不會深想它到底預示著什麽。


    雲很重要,但也沒那麽重要。


    直到站在廣袤的山野之中,站在這塊被初陽映照的土地上,狄遠赫才知道它代表了什麽意思,大雨要來了,上天已經給了足夠的預示。


    *


    等狄遠恆起來的時候,隻比阿赫和阿芒起來得遲些,他走到哨所前麵,拿昨天就準備好的水洗了把臉,從背包裏拿出一塊麵包當早餐。


    胡老師也醒了,衝他打了個招唿。


    新的一天開始,新的拍攝任務同樣開始了。


    “狼群現在已經習慣了這片土地了。”胡穀添說,“可以沿著之前的思路繼續拍,這兩天我用無人機拍到了狼群在領地巡邏的影像,目前已經可以大致確定它們的領地範圍了。”


    他在地圖上大致畫了個圈,“它們主要還是生活在距離我們這裏兩公裏外的地方,這兩天我們可以去看看。”


    “好。”狄遠恆點頭,“我把幾塊備用電池充滿電了,夠我們用很長時間。”


    這時候狄遠赫從外麵走了進來,狄遠恆往他身後看了眼,沒看到跟在後麵的弟弟,“阿芒呢,他去哪了?”


    “他說他要在下雨之前把麥克白找迴來,我有話和你們說就一個人先迴來了。”狄遠赫走到他們身邊瞅了眼地圖。


    兩人疑惑地望向狄遠赫。


    “今明兩天可能會下雨。”狄遠赫說,“你們下雨外出比較危險。”


    “我知道,我看了天氣預報。”胡穀添笑了,“上麵說隻是場不大不小的雨,山裏的雨來得快去得快,不用擔心。”


    “阿芒說雨勢會比較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想我們最好聽他的。”狄遠赫說。


    “阿芒知道那麽多?”狄遠恆有些詫異。


    “他當然知道了,要知道當初帶他的那位護林員可是我們這邊數一數二的人才,在山上沒有他不熟悉的東西,小芒果說的話很可靠。”胡穀添對森芒的判斷給予了極大的認可。


    但他話鋒一轉,“但是不行,我今天要去收迴大石頭攝影機。”


    “如果真的下雨的話,我怕它進水會導致故障。”胡穀添露出了貧窮的微笑,資金緊張四個大字明明白白寫在了他的臉上,“它不便宜,咱們能省一筆是一筆。”


    “隻要在下雨前趕迴來就行了。”


    “大石頭不是放在狼群的居所附近嗎?”狄遠恆聳肩,道了問題所在,“想要拿迴來得等狼群離開。”


    “不要提醒我這件事。”胡穀添痛苦地閉上眼。


    *


    風吹過山野,吹過森芒還帶著嬰兒肥的臉頰上,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但他還繼續坐在高處的石頭上,俯視著整片區域。


    如果是場大暴雨,可能會造成小山洪,更嚴重可能會造成泥石流。


    若是真的發生了,哨所的位置位於高處,待在那裏是最安全的選項。


    那些無法抵擋的水則會順著河穀飛快往下流,導致葡子江河水猛漲,開辟出新河道。


    森芒把葉子貼在唇上,口哨吹了一遍又一遍,麥克白的身影還是沒有出現。


    這隻小笨狗,新歡還沒討著,就先拋棄掉小主人,根本沒有考慮過小主人的心理感受。


    它那麽嬌弱(?),從小就是羊奶好肉好狗糧吃大的,嘴巴被養得這麽挑,到了山野全是帶著腥味的食物,它的胃受得住嗎,會不會拉肚子。


    森芒撐著下巴用憂鬱的眼神地看向天空。


    在遠處的麥克白咬著剛剛抓來的兔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桃樂絲的麵前,完全不知道小主人心中自己的形象已經變成了被愛迷昏眼的負心小笨狗。


    第53章


    葡瀘山風景如畫, 沒有公園或是城市裏刻意修剪出來的幹淨整齊,隻有滿地的落葉和蓊鬱的森林,暴雨和強風把盤踞在岩壁上的高鬆塑造成震撼的姿態。


    今天的風比往日的大, 吹走了夏日的熾熱。


    狄遠恆抓了抓頭發, 餘光瞥著他大哥,直到對方離開去找森芒, 他才開口對胡老師說,“胡老師, 我最近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寫點東西,想讓你幫我看看。”


    “哦?我之前誇過你文筆不錯, 這次讓我瞧瞧。”胡穀添來興致了,“有給你外婆看過嗎?”


    “沒有,沒好意思。”狄遠恆翻出本子遞給了他。


    “有啥不好意思的。”胡穀添哈哈大笑, 他很喜歡這樣大笑,“每個人一生中總會有突然想創作的時刻,我以前不是也不是搞這行的, 就是有天趴在窗戶上,覺得自己活得不得勁。”


    “才突然醒悟, 覺得過往的一切不算數, 曆史可以從現在開始,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我說要有光, 就有了光。”


    “這話不是上帝說的嗎?”狄遠恆語塞。


    “誰拿起筆和相機, 誰就是上帝。”胡穀添邊說邊翻著稿子,他看的速度不慢, 很快看完了, 他沉默了一會。


    狄遠恆越等越緊張,對方不說話的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還是之前的問題。”胡穀添終於開口說, “但比之前好多了,不過我還是要和你說一遍。”


    “我們要讓觀眾的注意力停留在寫作或拍攝對象上,而不是創作者身上,你想要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傳遞給觀眾,下筆時卻讓自己的感情占了上風,通篇抒情或是描寫是很難引起讀者共鳴的。”


    “拋棄空泛的語句和無意義的鏡頭,拋棄無謂的思考和感受,開始觀察身邊的每一個細節,同時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是在文字和鏡頭來表達它們擁有的力量,而不是你賦予它們的力量。”


    “自然描寫和自然拍攝本身非常難,對比起其他很容易顯得索然無味。”


    狄遠恆歎氣,“寫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了,觀察到的或是了解的東西幾乎沒有展現出來,變成了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他又抓了兩把頭發,“我重新再試一次吧。”


    “我就喜歡你這種不甘心不放棄的態度!”胡穀添大力拍了拍他的後肩,鼓勵道,“永遠不會喪失信心,無論是文字還是攝影,都屬於那種入行簡單但想搞出點名頭難的行業,特別殘酷,必須摸爬滾打不怕掛彩,才會贏。”


    “自從換了個相機參與了老師你的項目。”狄遠恆有些難為情,“雖然每天跑上跑下很累,但每天都很開心,我甚至想過開學向學校申請轉專業……”


    “等等你是金融專業的……”胡穀添打斷了他的話,“我記得你爸有自己的公司?”


    “對……”


    “對啥對。”胡穀添扶額,“我隻建議你把攝影當成是興趣,要當正職不容易,競爭太激烈,ng雜誌聽過吧,名氣響徹全球。”


    “但在ng很少專職攝影師,也就是說拿ng編製工資,專門為ng拍報道的,人少得可憐,有個攝影師在世界各地瘋狂為ng拍了十幾年的野生動物專題才被列入編製,這樣編內的攝影師隻有不到10個!”*


    “說不定我可以……”狄遠恆試圖掙紮。


    “不,你不可以。”胡穀添說,“ng和攝影師更多的是合作關係,你擅長拍哪類題材,他就有可能請你來接這類的項目,合作可能是短期的,也可能是長期的。”


    “再誇張點說,編輯們各有喜歡的合作對象,如果這個編輯不在編輯部了,和他合作的攝影師可能就會在ng消失了,這是很正常的事。”*


    “家裏有礦的,沒必要靠這行為生,當成興趣就好了。”胡穀添拍打了下這個笨小子的後腦勺,“許多偉大的攝影師其實都是業餘了,不靠這個掙錢。”


    “真喜歡的話多報幾個班,學學理論多做實踐就行。”


    “聽到沒有?”


    “哎呀聽到了聽到了。”狄遠恆摸著自己的腦袋,“我隻是說說罷了。”


    “你可是要繼承家業的,有多少人羨慕眼紅。”胡穀添瞪了對方一眼。


    他接著道,“如果你依靠創作賺錢,就免不了迎合他人,一個優秀傑出的作品要的是迎合自己的內心,而不是迎合他人。”


    “如果你有錢有家業,主動權就在你手上。”


    “現在的年輕小夥子腦子裏麵到底在想什麽,錢我想要還沒有呢。”


    “臭小子不懂得珍惜。”


    狄遠恆:……


    *


    預言來得很快,下午天空開始變得昏暗,所有的一切都在表明天氣在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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