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後麵林獾的臭味一點也不可怕,它鋒利的尖牙沒咬到身上之前都是鏽鈍的廢鐵。


    很接近了,就是現在。


    它縱身一跳,踩著一旁的枯枝幹躍過了陷阱。


    葡撻敢保證這是它活了這麽久(雖然隻有短短幾個月)最完美最極限的一跳。


    捕獵者沒有注意到這個詭計,眼中透著興奮和必勝的光芒,緊跟著跟在獵物的身後,它知道這隻小白狗支撐不了多久了,它要贏了。


    異變就發生在一瞬間,而且是在臨近咬到它尾巴的一瞬間,四腳踩空,脆弱的草葉雜枝支撐不了它肥壯的身體,林獾直直摔下了陷阱。


    它的身體撞到了底下腐朽的竹刺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不一會兒,頭頂傳來那隻小白狗和大金毛的汪叫聲。


    林獾撲騰了幾下,摔傻了,沒能起來,即便它是爬洞穴和樹木的好手,也沒有在第一時間從陷阱裏爬出來。


    這場過得格外漫長的追逐結束了。


    葡撻搖搖晃晃地挪著它發軟的步子走到杉莫身邊,謝天謝地,警報解除。


    荒野太危險了,現在的它隻想躺在幹淨的毛絨毯上睡覺。


    小白狗噗通倒在地上,它的心跳還在劇烈跳動,急促的唿吸還沒平複。


    杉莫咬著它的後頸皮,把它帶到了更加安全的地方,然後溫柔地舔了舔它的耳朵和背上禿了的毛,得到了它有氣無力“嗚嗚”的兩聲迴應。


    熾熱的陽光照在這隻可憐的小白狗身上,勉強溫暖了它發抖的軀體,卻沒有喚醒它發懵的大腦。


    葡撻眼中失去了光,它呆滯盯著腳下的石頭,掌墊上的疼痛現在才湧上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它聽見遠處小主人的唿喚,“杉莫!葡撻!迴家了!”


    *


    “啊怎麽弄成這樣?”狄遠赫單手把髒兮兮的小白狗拎了起來,葡撻的爪子在空中可憐地晃蕩,最終落腳點踩在了對方的手臂上,瞬間在上麵留下了兩個黑乎乎的爪印。


    脖子和尾巴的毛掉了好幾撮,原本白白淨淨沒有灰塵的幹淨小狗,變成了黑一塊白一塊的髒髒崽。


    看來要迴家洗狗了。


    森芒抬起小狗的爪子看了看,又摸了摸它禿了的小卷毛,心疼極了,“以後帶葡撻到馬路上溜溜就好了,這裏的碎石頭太尖,把它的掌心刮出血了。”


    “家裏有藥嗎?”狄遠赫問他。


    森芒點點頭,“有。”


    “那我們迴家吧,今天也玩夠了。”狄遠赫迴頭看了一眼在哨所裏拿著紙和筆寫寫畫畫的二弟,想了想對他後麵的胡老師喊道,“胡老師,阿恆拜托你照顧了,有什麽事情可以隨時打我電話。”


    “沒問題,我很樂意照顧年輕人。”胡穀添爽快地拍了拍狄遠恆的肩膀。


    一旁的常文雪在叮囑柏永航,“這些樣品雖然做了簡單的保存處理,但在這個溫度下不能耽誤太久。”


    “今天你和小芒果迴去,到時候你問問森老師家裏有沒有專門用作儲存樣本的冰箱,我記得他家好像有﹣70°的冰箱,可以保存樣品。”


    “要是冰箱暫用不了的話,直接打車到我單位,我把單位野生動植物檢測中心同事的電話給你,如果需要你可以聯係,對了打車別忘了開發票方便報銷。”


    “常老師你不和我一起嗎?”柏永航問道。


    “這裏的工作需要人手,我走不開。”常文雪和他一起再次清點了樣品和資料,做好備份記錄,“有什麽問題隨時聯係我,這兩天你也累了,剛好趁機做個休整,看得出來你不太適應這種生活。”


    “好。”柏永航說,“常老師,真的很謝謝你。”


    “有啥好謝的。”常文雪催促他,“動作不快點,他們就走遠了,晚了你可不識路。”


    柏永航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跟上了大家的步伐。


    **


    天空中的藍色漸漸變得暗沉,紅色和深藍色交接融合,太陽落山了,漆黑逐漸占據整個瓊宇,無數璀璨的群星登台,閃耀著磷色的光輝。


    狄遠恆坐在哨所門口的躺椅上,看著星河萬裏,在他的記憶中銀河從未像今天這樣有魅力,在大城市裏光汙染和渾濁的空氣擋住了這般美景。


    事實上,他在b城的家附近圍繞著幾個大廣場,高大建築上豎著幾塊超大的led屏,上麵一年365天一天24小時循環播放著亮眼的廣告。


    夜晚往陽台上站一會,會產生一種夜晚不是夜晚的錯覺,因為天空還挺亮,路上的行人也不見少。


    直到來了這邊,他才感覺到黑夜真的可以伸手不見五指,頭頂上的星星數也數不完。


    就好像剛才他才知道最先出現的星是金星,隨後是木星,而北極星看上去隻是個不甚清晰的亮點,微弱渺小,但它恆定不動,為人們指明方向。*


    在這之前,這些對於他來說隻是手機上冰冷的時鍾和指南針。


    胡穀添燃了點驅蚊煙,試圖用煙熏把圍著他們的蚊子和昆蟲驅走,哨所裏睡覺的床上已經鋪好了白紗布蚊帳。


    “你不怕蚊子嗎?”胡穀添轉頭問狄遠恆,“我以為你會抱怨兩句。”


    狄遠恆聳聳肩,“我在行李裏翻到了外公塞進去的緊口套袖,現在全身上下無懈可擊。”


    “這東西醜是醜了點,實用是真的,夏天防蚊子,冬天防冷風倒灌,還便宜,幾乎沒啥缺點。”胡穀添認可地點頭,“不進去睡覺嗎?”


    “太早睡不著。”狄遠恆說著,繼續看星星,看累了就閉上眼睛聽四處的聲音。


    風的聲音很清晰,樹枝摩擦發出沙沙聲,彎曲的樹幹喀吱作響,夜行動物在樹叢中穿行,偶爾能聽到一兩聲嘶啞的類似犬吠的聲音,那是麅子發出來的。


    蝙蝠在空中通過超聲波測位捕捉飛蛾,貓頭鷹扇著翅膀無聲無息地在尋找老鼠和其他陷入睡眠的鳥。*


    胡穀添終於收拾好了各種雜事,想了想同樣拎出了一張躺椅,拿出手機迴複上級領導各種的問題,這一天他沒怎麽看過手機,堆積了好多消息。


    他邊迴複邊歎氣,後悔當初接項目的時候和大領導吹得太過。


    原本人家隻想草草地應付然後簽個名,結果自己表現過猛說嗨了,對方大受觸動,下定決心要求團隊盡全力製作出滿意的作品,到時候可以作為地方特色宣傳的點宣傳,現在還時不時來找自己談話,弄得胡穀添壓力很大,繼續賣弄不行,敷衍也不行,就怕陣勢弄大了,最後出來的作品很垃圾,那他指不準真的會向單位提交提前退休申請。


    他又重重地歎了口氣,自己造的孽要自己承受,他翻看起大致寫好的鏡頭順序和腳本稿。


    狄遠恆看到胡穀添在工作,自己偷懶很難為情,幹脆坐起來看之前沒看完的說明書和拍攝教程。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漫無目的地聊著天,胡穀添是一位見多識廣還喜歡講故事的人,和他待一塊不會覺得無聊。


    “我幹這行有些年頭了。”胡穀添說,“幹的時間越久,就越相信萬物有靈,因果報應。”


    “你不是本地人,有些事情不知道,一年前在這裏發生的大事,鬧得沸沸揚揚的,和你弟弟有點關係。”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有一位護山員死了。”


    狄遠恆聽著有些耳熟,他遲疑地問道,“那個人是不是叫白勁秋?”


    “沒錯。”胡穀添有些詫異,“森老師和你說過?”


    狄遠恆搖搖頭,“外婆和我提過兩句,沒提太多。”


    “他這個人挺傳奇的,在護山員這個崗位上幹了很多年。”胡穀添說,“這個崗位隸屬我們局,長期招聘人才,不過因為工作很苦,三天兩頭見不著家人,願意幹的人不多。”


    “他是在職時間最長的員工。”


    “出事的前幾天在下大暴雨,局裏的同事有聯係過他說休息兩天等雨停了再工作,但沒接到他的迴複,警方猜測他在那時候已經去世了。”


    “你猜是誰發現了他?”


    狄遠恆臉色僵住,“不會是我弟弟吧?”


    胡穀添點頭,月光照在他手中白色的紙上,“幾天後天晴了有人過來考察,聯係不上他人,你弟弟就帶著他們上山,是他最先發現埋在土裏的屍體。”


    “殺人埋屍?!”狄遠恆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氣,“犯人現在落網了嗎?”


    “當時報警後初步估算他死於心髒驟停,屍檢斷定是心源性猝死,病因不明。”胡穀添說。


    “不可能。”狄遠恆不信,“如果他是猝死,又是誰把他埋進土裏的?”


    “周圍的足跡檢測是熊。”胡穀添說,“熊埋葬了他。”


    “警方把他挖出來的時候,他的身上除了土,還整齊放著很多大小不一的石頭和枯樹枝,我曾經聽老一輩的人說過熊遇到死去的動物會把它埋進土裏,等肉腐爛後再迴來享用。”


    “我們一開始都認為是這種情況,後來你弟弟才告訴我們,那隻熊認識白勁秋很久了,他每次上山都遇到這隻熊都會給它點吃的,這隻熊甚至擁有自己的名字叫熊大明。”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熊會埋葬人類。”


    狄遠恆沒說話,沉默。


    “警方調查過,他父母去世了,也沒結婚,孑然一身,有時候我在想他這樣離開或許也是一種不痛苦很體麵的走法,至少他的朋友埋葬了他,那隻熊對得起是朋友的稱號。”


    “萬物有靈。”狄遠恆聽著感覺很沉重,“它們也很聰明。”


    胡穀添認可地說道,“和動物相處多了,就越信這四個字,這種世界觀比以機械與物質為核心的世界觀溫暖得多。”


    “這件事還有其他詭異的點。”他接著說道,“警方在隨身攜帶的日記本裏發現了他一個多月前寫的日記,上麵寫著那天早上天色不好,天空陰沉沉地下著大雨。”


    “一般在這種天氣裏,鳥類是不會叫的,但是他卻被烏鴉的叫聲吵醒了,他覺得挺好笑的,就記了下來,後麵開玩笑地寫了遺囑。”


    “遺囑很短,就一句話,要是我死了,我的所有財產歸森芒所有,要是他不要,就由他家養的那四隻狗繼承好了。”


    過了很久,胡穀添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它們已經移位了,這表明已經過了午夜*,他拍拍狄遠恆,,“故事聽夠了,該睡覺了。”


    “明天要早起工作呢。”


    *


    今晚的森芒沒有看星星,他在忙著洗狗,葡撻很小,洗臉盆裝得下,香波洗幹淨毛毛,刷子洗幹淨爪爪。


    葡撻在溫涼的水裏舒服地泡著,露出愜意的表情,還是人類世界好,沒有捕獵者和天敵,每天都有幹淨的水和充足的食物。


    它抬起左爪,小主人把爪子洗幹淨了,它翻個身,小主人拿著剪刀把毛修好了,期間過來湊熱鬧的狗狗們也被趕出洗手間。


    忙活了好一會,森芒終於洗完了,接過了狄遠赫遞給他的幹毛巾,把小白狗裹住。


    外公從自己的臥室裏走了出來,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朝兩個外孫招了招手,語氣裏掩蓋不住的愉悅,“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你們媽媽做完了一個大項目,升職了,得到了一個小長假。”


    “她這段時間會來看我們!”


    第40章


    事實上, 除了過年,媽媽每年都有來看森芒,原本也有每天打電話的日程, 但介於與森芒麵對麵他也不太愛搭話的個性, 打電話一般是媽媽在講,效果很差。


    後來變成了媽媽向外公外婆打電話詢問森芒的近況了。


    媽媽離婚以後, 把重心放在了工作上,辭去了b城的工作, 迴到她熟悉的a城,通過朋友的介紹來到新的公司工作。


    在這幾年裏, 從普通員工,到主管,再到副經理, 這次超額完成了一個重要項目,跨級晉升為總監。


    在職場上混得風生水起,事業步步高升。


    再沒像沒離婚之前, 操心家中的各項事務,就算請了家政也無濟於事, 每天擔心兩個大兒子的學校生活和小兒子的身體狀況。


    一天的時間被排得滿滿當當, 能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而現在,痛苦的泥潭裏誕生出希望, 朝霞的光芒覆蓋天穹, 明朗的光輝照耀廣闊的天空,白晝已經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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