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遠恆從鼻子發出一聲冷哼,對麥克白說,“你好好學學。”


    這時候森芒從拐角處走了進來,隻聽到二哥這半句話。


    他彎腰把認真盯著電視看的小白狗崽撈進了自己懷裏,看了看麥克白和二哥,又看了看電視,“學什麽?”


    第23章


    陽光慢慢變得不再那麽灼熱, 黃昏即將來臨,太陽西沉之前把天空染成了一片紅色,院子中裏的木工也做著最後的收尾工作準備下班迴家, 隔壁書樓的研究員們有孩子的也早早歸家做飯了。


    在別墅的大廳之中, 空氣很安靜,隻聽得見電視裏狼的嗥叫聲, 狗子們歪著頭看得很認真,森芒也是, 他少有地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和他稚嫩的臉搭配起來十分不和諧。


    狄遠恆每隔幾分鍾就忍不住迴頭看這位弟弟, 很想撬開他腦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視頻繼續在播放著,時不時還能解說的聲音。


    “外來者加入一個團隊時不可避免地麵臨一個極端的困境,團體中每個成員都會考慮是否要接納這位新人, 狼群會根據外來者的態度對它采取不同的做法,要是它試圖攻擊或挑戰團隊權威,那麽它很有可能會被狼群殺死。”


    “這位外來者很聰明, 它沒有以任何方式恐嚇狼群的成員,也沒有示弱。”


    “它表現出頭狼該有的氣度和實力。”


    “狼群願意給它機會, 它也能讓這個狼群恢複以往的秩序。”


    狄遠恆能感覺到麥克白厭世的靈魂又被重新注入了希望和光芒, 連帶著在一邊湊熱鬧的葡撻也很激動。


    雖然他完全不懂這隻身高不到20公分的小不點在激動啥。


    葡撻躍躍欲試,咬著沙發上的枕頭滾到地上, 模仿著頭狼的動作飛撲騎到枕頭上, 亮出小尖牙一口咬了上去,最後腳下打滑摔倒在地上。


    但它不氣餒, 爬起來繼續和枕頭糾纏。


    這晚上外公給狗子們喂飯的時候, 詫異地發現麥克白的食量又迴來了。


    胃口恢複了是好事,但和以往的麥克白又有些說不出來的差別。


    麥克白麵露兇狠, 把整個頭埋進了食盆裏,把狗糧一掃而光,接著繼續兇狠地去喝水,哐啷哐啷喝完後一甩頭,也不管下巴還滴著水便跑屋外去了。


    諾亞特地過來瞅了眼,發現麥克白把食盆舔得幹幹淨淨,遺憾地離開。


    一連好幾天狗子們沒敢惹麥克白。


    *


    日子慢慢邁過八月份的門檻,很快立秋就要來臨了,黎明前山間起霧了,大霧纏繞在山上,有點要下雨的意味,但太陽升起後霧很快消散開了。


    隻有樹葉上凝成的露珠可以證明那場霧的存在。


    森芒咬著麵包翻看著日曆,還有一個多星期就要到七月十五了。


    農曆七月十五是以往他和護山員白勁秋白大叔上山收割野蜂蜜的日子,每年收割一次,不會全部收割完,每次他們都會留一些給蜜蜂過冬。


    山中的蜜蜂挺多的,以前住在葡瀘山的居民還沒大量搬遷離開的時候,政府曾經設立過一個野蜂特色產業的扶貧項目,在山中設立蜜蜂養殖基地,想要把葡瀘蜂蜜做強做大。


    很可惜,這個項目初期便遭遇了巨大的困難和挫折。*


    因為山裏有熊。


    熊的嗅覺極強,它的嗅覺靈敏度幾乎是警犬的6倍,所以它們輕易地發現森林中的蜂巢的位置,會發現養殖基地也是意料之中。*


    於是在某個夜黑風高的晚上,一隻黑熊發現了無人看管的蜂箱,它靈活地翻過障礙物,用爪子掀開箱蓋,開始吃飯。


    自然界也有蜂蜜,但是卻沒有人工養殖的這麽集中,平均每個蜂箱可以產出一年13千克左右的蜂蜜,這對於熊來說是難得的美味,等第二天工作人員趕到案發現場時,已不見嫌犯熊的身影。


    這件事情引起了領導的重視,這裏附近有很多蜂箱,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搬遷到合適的地方,隻能加強守衛,不讓黑熊靠近。


    黑熊不知道這是葡瀘的扶貧項目,畢竟它是一頭熊,不會為人類的事業而操心。


    於是在某天肚子餓的時候,它又來了。


    動物為了等一口吃的可以忍耐很長時間,這隻熊等到了半夜,等到人沒動靜了的時候快速越過障礙物扛著蜂箱跑了,為了縮短作案時間,它甚至沒來得及吃上一口。


    倒黴的是,不止一隻熊發現了這個基地。


    這個項目沒堅持兩年便不了了之了,畢竟熊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嚴禁獵殺食用,蜂農們隻能吃下這個暗虧,很多人及時止損選擇改行。


    而護山員白勁秋學了些養蜂的技巧後,從蜂農那兒買了幾個蜂箱稍作改裝把它們放到高處,不讓黑熊有機可乘。


    不過通常情況下,蜂箱也會被謔謔幹淨,因為熊會爬樹,它的遠房親戚大熊貓爬竹子的功力名揚海內外。


    黑熊雖然沒有它的美貌,卻有和它同樣強勁的實力。


    森芒打算去翻翻看今年有沒有幸運兒存活,他偷偷瞥了一眼外公外婆,不想把這件事和他們說,往年這事都是他和白大叔私底下幹的。


    今年雖然白大叔離開了,但他還是想繼續在立秋那天喝上一杯他養的野蜂蜜茶來慶祝秋天的到來。


    二哥今天不打算晨跑,他翻出了森芒被遺忘的禮物,拚好當個擺設總比扔在庫房裏落灰好得多。


    而大哥狄遠赫早已準備好了,他坐在沙發上等著森芒結束他的早飯。


    今天幼弟的動作尤為拖遝,磨磨蹭蹭,遲遲不出門,狄遠赫暗示了好幾次,森芒都假裝看不見。


    到了最後,他背上自己新的背包慢慢吞吞地走到自己大哥身邊,推推對方的手臂,“今天你不用跟著,我自己去就行。”


    “放心,我會準時迴來的。”


    狄遠赫聽到這話更不放心了,他以退為進,試圖和幼弟打商量,“你今天不想跑這麽遠也沒關係,我可以陪你四處溜達,偶爾放鬆放鬆也沒問題的。”


    “如果你今天想到什麽好玩的遊戲,我也可以陪你玩。”


    森芒悄悄瞟了眼外公外婆的方向,確認他們沒有留意到自己,這才敢壓低聲音說,“你能確保今天的事情不和外公外婆說嗎?”


    “隻要你不做危險的事,我保證不和他們說。”狄遠赫道。


    “不危險,我隻是去找吃的。”森芒拍拍胸膛保證道。


    過了一個多小時後,狄遠赫對森芒口中的[不危險]有了新的定義,他有充足的證據證明這個家夥以前肯定背著外公外婆做了不少壞事。


    他們來到深藏山中的一棟房子中,周圍沒有其他建築,走到這兒的小路也因為長期無人路過,慢慢被自然收迴。


    這明顯不是給上山采藥的藥農或者巡山人準備的哨所,而是一個私人的住處。


    狗子們在房子的四周到處逛著,麥克白的傷口還沒有好,所以這次它沒來。


    森芒翻出背包裏的小鏟子,繞到房子後麵的牆角下開始刨土,挖了一會便挖出了一個不鏽鋼鐵盒,裏麵放著幾朵塑料花和一串鑰匙。


    塑料花像是外麵十塊錢能買一大把的那種,它的製作工藝很粗糙土氣,材質也很廉價,甚至因為放太久了有點褪色泛黃。


    森芒沒有嫌棄它,吹了吹上麵的灰塵,又把它鄭重地放迴了鐵盒之中,接著把剛剛挖出的土坑填好後踩了兩腳。


    他一邊拿鑰匙開門,一邊和自己的哥哥解釋,“這是白大叔的房子,鑰匙一般埋在牆角下,這樣就不會弄丟了。”


    說著,森芒拍了拍鐵盒上的泥土,“這種不鏽鋼的盒子,不容易進蟲子,老鼠咬不壞,特別耐用,我在家裏屯了好幾個呢,哥哥你想要的話我送你一個。”


    “暫時不是很需要。”狄遠赫四處望了望,又看看這棟突兀出現在山中的房子說,“你那位白大叔會介意我們隨便闖入他的房子嗎?”


    這房子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打理過了,孤獨地藏在山林裏。


    “他不會介意的,以前我出來玩困了想睡覺的時候都是直接摸鑰匙進門的,白大叔從來沒有說過我。”森芒說,“要是他介意的話,晚上托夢給我,我以後就不帶你來了。”


    “托夢?”狄遠赫感覺到有些不對。


    “對呀,他去世後隻能靠這種方式聯係我了。”森芒推開了房子的大門,門軸有些鏽了,發出哢擦哢擦的聲音,“上次下雨天夢到他跟我說房子屋頂漏水了,叫外公幫忙喊人修一下。”


    “雨停了後,外公過來看發現房子真的漏水了,搞了好久的清潔呢。”


    狄遠赫忽然安靜下來,他靜靜地看著森芒。


    而森芒睜著他澄澈的眼睛環視著這間房子,房子裏一陣黴味。


    森芒進屋後把背包扔到地上,打開了窗通了通風後,開始翻箱倒櫃地找防蜂服和裝蜂蜜用的空罐子。


    屋子沒有通電,所以不能開燈。


    因為長期無人居住,屋子內幾乎到處是灰塵,狄遠赫不小心就會蹭上一手的灰。


    亞曆山大原本想跟著一起進去,但是沒走兩步便被滿屋的灰塵嗆了好幾口,倉促地跑出去了。


    狄遠赫迴頭確認它沒事後,才認真打量著這棟屋子。


    屋子的主人不是很富裕,裏麵的擺設很簡單,一張大桌子,有很多抽屜,一張一米五的木板床,被子疊好塞進麻袋中,門口處放著一兩個鐵皮桶,塑料或是鐵皮製成的箱子隨處可見,角落裏還放了一個小型的發電機。


    一張葡瀘山地形圖被掛在牆上,地圖很多細節都標的很清楚,比狄遠赫之前上網看到的官方圖要更直白明了。


    可惜上麵有濃濃的被水淹過的痕跡,很多字跡變得模糊不清。


    說不定是上次屋頂漏水導致的。


    狄遠赫看著弟弟東翻西找,不知道他在找些什麽,他隨意拉開桌子中的抽屜,抽屜很難拉開,輪軸或是鎖生鏽了。


    狄遠赫使了點巧勁才打開了抽屜,陽光從狹小的窗中透了進來,照在抽屜裏的金屬上反射出冷光,是一件他十分眼熟的東西。


    是一把木倉。


    狄遠赫唿吸滯住,立馬去檢查它的弓單夾中還有沒有子弓單。


    幸運的是,這把木倉弓單夾是空的,甚至整體有巨大的缺陷,根本無法使用。


    槍托是由木材製成,配備著鞍形弓單夾和瞄準器,灰色的金屬木倉管上布滿了一層重重的灰塵,依稀還能見到上麵斑駁的痕跡。


    木倉的扳機處被人砸歪了,根本沒法扣動扳機,還有幾個關鍵零件不知所蹤。


    “阿芒,阿芒!”他叫了幾聲自己弟弟的名字,“這兒怎麽會有槍?”


    森芒瞥了眼木倉,繼續翻找東西,“很正常呀,因為白大叔年輕的時候是獵戶呀,經常上山打野豬和兔子,而且山裏還有熊,聽說那時候他們都會帶木倉上山。”


    “白大叔說這把槍陪了他十幾年,救了他很多次,對他有大恩,不舍得讓它離開自己,所以偷偷藏了起來。”


    “我上一次見它,它還埋在前麵的樺樹下呢,白大叔總是喜歡把它挖出來看幾天又埋迴地裏,下次我再把它埋迴原來的地方吧。”


    說著,森芒注意到大哥臉上有些緊張的神色,哄道,“哥哥不要怕,木倉口被堵死了,不可能傷害你的。”


    “我不是擔心它會傷害我,我隻是怕它會傷害你。”狄遠赫說,“這東西既然以前是秘密,那就讓它永遠成為秘密,待會我們兩去把它埋了吧。”


    森芒點頭。


    過了一會兒,森芒終於翻出了自己要找的防蜂服,他興致勃勃地把防蜂服舉了起來,剛想說話便被衣服上的灰塵弄得連打幾個噴嚏。


    狄遠赫看到這身一下子就明白了弟弟想做啥,“你想去采蜂蜜?”


    “對。”森芒揚了揚麵罩把上麵的灰揮掉,比劃著戴在了自己頭上,這套是專門買給自己的,大小很合適,“白大叔在附近放了五個蜂箱,如果你想去,他不會介意你用他的衣服的。”


    說著森芒迴想起蜂蜜綿甜的味道,忍不住咽了口水,“如果你和我一起的話,我的蜂蜜分你一半。”


    來都來了,狄遠赫隻能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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