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慎言!」陳老太爺卻在關鍵時刻打斷了明德帝的話,「臣的外孫女沒有這個福氣,如若陛下真要執意,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豁出去這條老命,也要抗旨到底!」


    讓他外孫女嫁入威武侯府,這與跳入火坑有什麽區別!


    「首輔——」明德帝臉色鐵青,高喊一聲後,又不得不壓下脾氣勸道,「有朕在,威武侯府還敢放肆不成?許嘉玄品格並不像外頭傳言那般,這麽些年來,他為朝廷做的事你最清楚,他何曾因為私怨又真為難過陳家。單論能力,放眼整個朝廷,又有哪個青年能與他並肩?」


    「陛下收了臣這腦袋吧。」


    跪在地上的陳老太爺絲毫不為所動,裴公公想到帝王跟陳家那些理不清的羈絆,忙打圓場,去把陳老太爺硬生生從地上扶起來,又為他帶好帽子。


    「陛下愛重之心,如何會比首輔少,您先莫要動氣,再如何也不能拿社稷來堵氣不是。太子如今還得要您輔佐著,您這樣就說要罷官的,不得叫陛下傷心,叫太子殿下也傷心。」


    陳老太爺嚴肅的麵容緩了緩,再次表明自己的態度,轉而說起政務。明德帝憋著一股氣,望著陳老太爺那張蒼老的麵容,那口氣又因為當年過錯的愧疚慢慢散去,最終沒再提此事。


    裴公公站在明德帝身後,一副打瞌睡的樣子,等到首輔離開,才慢悠悠走到皇帝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心中煩悶的明德帝聞言雙眼一亮,讚許地看著他:「確實該如此!」


    陳老太爺從皇帝那裏離開,心情同樣糟糕不已,迴到內閣交待了幾樣事,便直接迴了府。


    梓妤正在陪在外祖母身邊,扶著老人在廊下慢慢走動。


    他來到院子便見到這一幕。一身柿子紅襖裙的外孫女笑容明媚,像綻放在這蕭瑟冬日裏的一朵海棠,明豔動人。


    他想起少女時期的女兒,也愛這樣笑,也愛穿這樣明亮的顏色,可惜老天並不眷顧他的女兒。


    難道他又要連外孫女都保不住嗎?


    明德帝能全聽信玄真子,難道就沒有私心?


    錦衣衛始終都是皇帝的親信,外孫女除去命理一說,嫁到威武侯府,不也是幫著皇帝更加穩固握著這一柄利刃?!


    陳老太爺站在門口,望著外孫女的身影微微恍惚。


    還是梓妤先看到他家來了,朝他喊了聲外祖父,又規規矩矩向他福一禮。陳老夫人見丈夫這個時辰出現在內宅,頗驚奇:「是我又糊塗記錯時間了?」


    還茫然看一眼天上沒到高位的太陽。


    陳老太爺一時氣悶甩開政務迴了家,聽到發妻這樣問,耳根微燙,有種迴到年輕時沉不住氣的感覺。


    他抵拳咳嗽一聲,來到兩人跟前:「今日朝裏沒有什麽事情,就迴來吃午飯。」


    陳老夫人又看了眼太陽:「午飯?不是才剛才早飯沒有一個時辰。」


    陳老太爺:「……」


    梓妤險些要被耿直的外祖母逗笑,忙去緩解外祖父的尷尬,說道:「您今兒想用什麽,孫女給廚房吩咐一聲,正好能讓他們細致的做。」


    外孫女都要比妻子貼心,陳老太爺不知道該是覺得安慰還是難過,隨口報了兩個菜名,溜進了屋。


    在陳老太爺離開後,陳老夫人拍拍梓妤的手說:「你一會進去給你外祖父奉茶,他肯定又遇到難事了。一遇到難題啊,他就喜歡躲迴家裏,然後在我們麵前裝得比誰都輕鬆。」


    什麽叫做少年夫妻老來伴,這便是了,兩人幾十年的夫妻,她外祖母再愛犯糊塗也還是一眼看穿丈夫。


    梓妤應是,按著吩咐獨自捧了茶進裏間。


    「外祖父,您喝茶。」


    陳老太爺正坐在窗前的太師椅裏,一束光落在他肩頭,此時安安靜靜的,少了廟堂之上那股嚴肅。


    梓妤走上前,把茶遞到他手邊。


    陳老太爺愣了愣才伸手接過,也不喝,就捧在手裏說起前幾天的事:「你怎麽把銀子又退迴帳房了。」


    「那天上街買的東西不多,沒用完,便退迴去了。」梓妤見他問起,溫婉一笑。


    老人又說:「留著旁身就是。」


    「下迴我再出門,再管您討。」


    她嘴甜,可心裏想的是什麽,陳老太爺懂得的。就是不想給家裏添太麻煩,樣樣都小心地迴避著。


    陳老太爺就一歎,覺得外孫女太過懂事,不然也不會寧可呆在觀裏這麽些年。可如今她迴家來了……「陛下今天與我說,想給你定一門親事,我拒絕了。」


    定親?


    梓妤一愣,問道:「怎麽那麽突然,是哪家?」


    她就看到老人欲言又止,臉上還漸漸升起怒色,她就更加好奇了,又再問了一遍。


    陳老太爺這才歎氣說來:「是那個許煞神,玄真子給你批了命,說你命格太強易折。你們兩人命格正好相配,讓他來給你擋災。」


    許嘉玄?擋災?


    梓妤眨眨眼,旋即抬著袖子遮住臉失笑,笑得肩膀直抖:「陛下讓許嘉玄來衝喜的嗎?!」


    「你倒還能笑。」


    外孫女在他跟前一向是拘謹的,結果這會笑得亂顫,讓他直瞪眼。


    梓妤忙斂了笑說:「不是,是孫女覺得真的好笑。」她前兒怎麽說來著,不是嚇唬許嘉玄,說要賴上他的?


    她可能真近得玄真子多,無師自通,得了真傳,說什麽靈什麽。


    陳老太爺又瞪她一眼,她總算收起笑,很鄭重地和老人說:「孫女覺得,嫁到許家比嫁到衛國公府強,您覺得呢。」


    陳老太爺的臉色也變得凝重,梓妤繼續說道:「樂平長公主殿下是陛下的姑母,可衛國公府握著兵權,陛下不可能完全放心。高位者,自古多疑,您已經位居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再嫁到衛國公府裏去,陛下心裏恐怕更加難受。您說呢。」


    她幾句話就把帝王內心剖析得十分透徹,陳老太爺沉默著。


    他當然知道妻子不想外孫女委屈,覺得衛國公府也算知根知底,絕對不會因為流言而苛待她。可衛國公府願意結親的原因呢,又怎麽可能沒有私心。


    樂平長公主自然也要為著子孫後代著想。


    「您別擔心,我覺得許家挺好。」梓妤覺得嫁誰都無所謂,而且她去了許家,說不準就讓兩家握手言和了呢。


    何況皇帝已經縱著她任性很久了,再縱再愧疚也有個度。


    她今天不嫁許家,可能什麽時候就會被賜婚別的人家,倒不如選個熟悉和有趣的。


    可是陳老太爺那頭還是不想應允,搖搖頭說:「我不允,你也別有其它心思,陳家不必要你到許家去做什麽犧牲!」


    混跡朝堂數十栽的人,揣摩一個小姑娘的心思再容易不過,梓妤被戳穿也隻是莞爾一笑:「不,這迴孫女偏不聽您的話了。」


    陳老太爺被她一噎,再度瞪圓了眼,梓妤哈哈地笑,就喜歡這種不再一本正經的外祖父,上前輕輕去拽著他袖子搖了搖:「外祖父,您疼我,我知道的。娘親也自小教導我,姑娘家不該怕事,也該有擔當,我不會叫自己吃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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