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合適的措辭,也沒有什麽特別合適的時機,一次晚上吃飯,幸父和季曉芹都在家,幸池、幸紆,一家四口一起吃飯。幸紆吵著想看電視,季曉芹哄著他先把飯吃完。“你飯吃完給你看。”“不要挑食,這個也要吃,不吃怎麽行?”“想看電視,問問你爸爸讓不讓你看?”幸池的父親是個商人,身上有股文人的氣質,他生得英俊,不然季曉芹當時也不會看上他,隻是不說話時顯得有些冷漠。幸池氣質外形跟他有點像,眼睛像媽媽,不說話就會顯得冷淡,看起來不好接近。“吃完飯才能看,”幸父對著兒子說話,語氣稱得上柔和,“聽媽媽的話。”……幸池等他們說完,放下筷子,抽出紙巾擦了嘴,用平淡的語氣插入這和諧的氣氛:“我談戀愛了。”正在給幸紆夾菜的季曉芹抬起頭,幸父也望過來。幸池下一句話打破他們所有的疑問:“是男生。”他迎著父母震驚的目光,淡然補充:“我喜歡男生,和他在一起幾個月了,覺得有必要讓你們知道。”氣氛安靜了幾秒,空氣像是凝滯了一樣。幸父的目光很黑,沉默望人有種刺人的銳利。啪得一聲,他將筷子扔到桌上,幹脆命令:“分手!”語氣很沉,透著不容置疑的強勢。幸池的迴答同樣幹脆,甚至沒有多想,憑本能迴複:“不可能。”他坐在幸父側對麵,幸父的目光利劍一樣紮在他身上,季曉芹的表情也不太好。幸池猜到他們會難以接受,也猜到他們會有所抗拒,奇異地在這樣的境況下竟不是很緊張,甚至可以平靜地和他們對視。他的平靜沒能維持多久。“分手。”幸父壓著聲音又說了一遍,幸池有點煩躁了:“說了不可能。我跟你們說這個,是想跟你們好好聊,不是讓你逼我分手,如果這樣我跟你說有什麽意義?”幸父火了:“是沒意義,你不分手,讓我和你媽跟你聊什麽?聊怎麽接受嗎?你覺得可能嗎?”“你平時不說話,我當你性格悶,原來都在這兒憋著。”“我最後再說一次,分手!你分手了我們才有聊的餘地,不然沒什麽可談的。”幸池站起身,語氣冰冷:“等你們冷靜了我們再說,我知道你們剛知道很難接受,除了分手什麽都可以商量,你們想了解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們。”“隻有分手,”他語氣堅決,“不行!”幸池說著想要上樓,還沒側身,劇痛從額角傳來。杯子在地上碎成幾片,巨響過後是沉默的死寂,緊著幸池聽見小孩的驚叫和季曉芹的唿喚。“沒事吧小池?怎麽樣,頭暈不暈,快拿紙擦擦。”季曉芹也惱怒震驚,但沒幸父那麽大反應,看到幸池受傷,一瞬間忘記責備,滿滿都是心疼,拖著幸池就要上樓。“走,不怕,媽媽帶你上去處理傷口。”說著沒忍住瞪幸父一眼,斥道,“再怎麽也不能動手,他是你兒子,打壞了有你後悔的。”“快,去止血。”說著去拉幸池。幸池將季曉芹的手推開,抬手去摸額頭,摸到濕濡,才發現自己額頭滲了血。血跡劃到眉毛上,幸池用手擦了擦,擦不幹淨,他又換了隻手去擦。很疼,疼得他按在額頭上的手痙攣一下。想程亦珩。想見程亦珩。他好沒用,不過被父親砸了一下,流了點血,就想見程亦珩。但真的好疼,怎麽會這麽疼,腦袋要炸開了。他什麽都沒法想,下意識朝幸父的座位上看去。幸父放在桌上的手握得很緊,表情沉得可怕,隱約有點慌亂。奇異地,幸池思緒清明了點,頭還是疼,但能思考了。他推開季曉芹要給他擦血的手,走到餐桌前對幸父道:“不可能分手。”幸父唇角一抖,又要發火,抬眸看到幸池染血的額頭,把怒火壓了下去。幸池絕了自己所有退路,也絕了幸父的希望:“我是同性戀,不是他也會是別人,分手了再找也是男的,隻會是男的。”錯了,他不認為自己是同性戀,隻是他喜歡的人是男生,如果程亦珩是女生,隻要還是那個靈魂,幸池依舊喜歡他。他不是同性戀,他隻是喜歡程亦珩,程亦珩外的任何男生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隻是他不這麽說,幸父和季曉芹不會死心。與其說被掰彎,有喜歡女生的可能,不如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他是同性戀。不是程亦珩還會是別人,將季曉芹他們可能對程亦珩產生的抵觸降到最低。幸父應該真的氣恨了,喘息變得粗重。幸池轉身時被季曉芹拉住,季曉芹不知何時走到他的身後,她的臉色也很不好,沒比幸父好多少,壓著沒表現出來,準備先把幸池頭上的傷口處理了。“你跟我上去,有什麽等會兒再說。”她的語氣沒有方才的擔憂,多了點冷硬,應該也是氣的。她拉著幸池往樓上走,力道重了很多,似乎怕幸池再掙開,抓得很緊,不給幸池掙開的機會。她走了兩步,幸紆跑過來抱住她的胳膊,小臉蒼白中帶著淚光,好像被嚇到了:“媽媽。”季曉芹冷硬的目光落到幸紆身上時柔和了些,她揉了揉小兒子的腦袋:“去看電視吧,今天讓你看一次,以後吃飯不許這樣了。”誰知道幸紆搖頭:“不看了,以後吃飯都不看了,媽媽不要生氣。”季曉芹露出點笑。幸池看著他們的互動,心道自己也許真的是個不聽話的兒子,遠不如幸紆可愛,不招人喜歡。季曉芹迴過眸來,望見幸池臉上的傷,表情再次沉下來,拉著他往樓上走,另一隻手牽著幸紆。季曉芹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幸池沉默地由她動作,藥水塗在傷口刺疼,幸池攥著手指,神情未變,一聲不吭。季曉芹放輕了動作,幸紆坐在後麵的沙發上看著他們。房內氣氛安靜,樓下也沒什麽聲音,整棟樓在那場爭吵後沉寂下來。季曉芹終於問:“什麽時候的事?”幸池抬起眼睛。季曉芹繼續問:“什麽時候談的戀愛?”幸池實話實說:“五月份。”“我跟他認識很久了,隻是五月份在確定關係,是經過慎重考慮,不是鬧著玩,不會分手。”幸池怕季曉芹和幸父一樣,提前把話放在這兒。季曉芹沒說話,替幸池止血清理了傷口和額頭的血跡。“什麽時候發現自己喜歡男生?”季曉芹問。幸池套用程亦珩的話:“中學。”他打量季曉芹的臉色,想到程亦珩對他母親說的措辭,猶豫道:“我……很害怕,發現的時候,不知道跟誰說,隻能憋在心裏……”幸池發現季曉芹的手有點抖,他止住聲音,沒有再說。“怎麽不跟我們說?”季曉芹的嗓音有點啞。幸池說得半真半假:“不知道怎麽說,怕你們不接受,覺得我不正常,而且……”他的目光落到幸紆身上,有些艱難:“那時候他出生不久,你忙著照顧他,情緒不好,我說了你會不高興,我也不太想跟你們說。”“我那時候沒想通,覺得我本來就不重要,有了他我就更不重要了,還有點怨你們,為什麽不願意陪著我,卻願意陪著他。為什麽我小時候你們都忙,他出生你們就不忙了,願意放下自己的工作去照顧他。”“明明……”幸池本來沒想說這個,說出來嗓音有點顫抖,“我們都是你們的兒子,你們卻不管我。”幸池緩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平靜下來,他怕幸紆聽見,聲音壓得很低:“如果沒有他,我不會覺得你們的缺失有什麽,或者他早一點出現,我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偏偏他出現在我什麽都沒得到也沒法再得到的時候,讓我看著同樣的年紀你對他的付出,是我小時候最想要,長大了要不了也不期待了。”“你們給了他一個完整幸福的童年,你們給他的越多,就顯得我以前……”幸池停下聲音,沒再說下去,因為他看到季曉芹眼裏的淚光。季曉芹是個不愛哭的人,至少幸池幾乎沒看見她哭,現在他看見那雙和自己相似的眼睛溢出淚光,心口突然一鬆。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怨了,原來沒有,直到此刻看到季曉芹眼裏的淚,才突然有種枷鎖落地的釋然。短暫的釋然過後,另一種情緒湧上心口,淡淡的愧疚。他覺得自己矯情,前幾年,一邊怨一邊覺得自己矯情。他們除了少了點陪伴,並沒虧欠他什麽,幸紆的出生並沒帶走太多,他們沒有過分偏心,隻是他們對幸紆的好,有時候讓幸池不由自主地和小時候的自己對比。幸紆生病了,喝藥有人哄,沒人哄他。季曉芹怕幸紆生病,時常為幸紆添減衣物,幸紆打個噴嚏,季曉芹都會緊張。幸紆玩鬧不吃飯,季曉芹哄著逼著他吃,好像一頓不吃就餓死了。幸紆過生日,季曉芹會為他準備很多。……幸紆得到了很多的陪伴和很多的愛,都是幸池沒有得到的,他得到的更多的是離別。季曉芹工作很忙,經常要全國各地到處飛,停下來休息陪幸池一段時間,那是幸池最快樂的時候。短暫的快樂後是無數的分別,每當季曉芹要走,幸池會偷偷難過很久,他會在季曉芹走的前幾天開始難過,離別越近越難過。偏偏不知道因為自尊心還是什麽,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出他的難過和不舍。他不會在季曉芹麵前難過,也不會在她麵前表達不舍,隻會在她走後,躲起來偷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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