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林終於把最後一點爛肉都切去了,汗從她的白頭巾滲出來,她的心其實很緊張,她很怕這位讓人敬畏的將軍會死在自己的小刀下,即使她知道他就是真的死了,其實也不是自己的錯,但她不能讓他死,她知道此人現在不能死也不應該死。


    「已把壞死的肉清掉了,現在就要把子彈拿出來,可能會更加地痛,你要忍耐,要有信心,神會看顧你。」恩林溫柔地按住他的手,那微笑溫暖得有如早晨的太陽,鐵玄看見她身上散發的柔光,更是明亮了。


    身為醫師,恩林知道不能讓病人看到自己在害怕,要讓他有信心,先要她有信心;要他不害怕,先要她不害怕。於是,她用力地把白頭巾扯下,因為她的手在抖,她不得不找個方法讓兩手鎮定下來,不可讓這雙手有害怕發抖的機會啊。


    白頭巾被扯下在一旁,長長如黑絹的秀發順勢披在肩,讓半死的將軍,以及門外的五十人部隊無不驚豔得張大了嘴,她卻一點也沒留意,旁邊的小德達卻很淡定地提醒說:「這是我們的修女村長,請合上你們張大的嘴。」


    「小德達,麻草。」恩林彷佛沒聽見他的話似地,她習慣把世俗的美麗所引起的麻煩視而不見,就當什麽也看不見、聽不明。


    她快速地把長發盤起,兩手搓著一點消毒的酒精,她又把麻草咬在嘴裏,為將軍更換嘴裏已咬爛的草藥。


    鐵玄嘴裏沒有草藥了,他才發現這些草的效用有多大,他看著修女為他細細地嚼著草藥,他已痛出滿額頭豆大的汗,他多渴望快點再次品嚐她嘴裏的麻草,可是,他的鐵血品格讓他不能開口催促她,他隻能繼續保持冷硬的臉,盡量壓抑著痛苦的表情。


    「我死不了,就娶你。」


    鐵將軍語出驚人,是痛得瘋了嗎?一直守候在外的五十人部隊聽見鐵將軍的話再次慌亂了,向來不看女人一眼的鐵玄竟然說要娶妻,而且還是一位修女?他是以為他要死了,所以要在死前補償自己一直沒做過的事嗎?


    「哥,你死不了,我一定幫你討這老婆。」說話的竟然是一直立正在台邊,跟鐵玄一樣冷著麵的女兵。


    恩林這才望向她,那樣子長得跟鐵玄一點都不像,精致的五官漠然卻充滿英氣,而且十分地漂亮。


    女兵向恩林勉強地彎起嘴角,似乎是一個笑容,說:「我是五十人部隊的通訊兵,也是他的妹妹,鐵芯,未來嫂子你好。」


    「咳!」恩林猛地嗆了一下,幾乎把嘴裏的麻草都吞了,她慌忙把已透滲出藥效的草藥吐出,將之塞入鐵玄的嘴裏,一臉淡定地說:「抱歉,我是修女,奉獻於天主的牧羊人。」


    恩林在心裏捏了把汗,她沒法理解,這兩位外表如此冰冷的軍人何以說出如此不合邏輯的話,難道他們不知道神職人員都需要向天主發三願嗎?那就是貧窮願、貞潔願、服從願。


    「以弗所書五章四節說,淫詞、妄語和戲笑的話,都不相宜,總要說感謝的話。」恩林淡然地說,又繼續把麻草塞滿鐵玄的嘴,兩眼再移向那傷口,拿起一個小鉗子,手仍有點抖,那子彈陷在筋骨之間,不知道有沒有傷及心髒或肺部,但不管心還是肺,一旦子彈一拔出來,傷及心肺,在此刻的設備下,他是必死無疑啊。


    她微抖的聲音在說:「現在要拔子彈,希望沒有傷及心肺,如傷到了,我就幫不了你,你要在心裏禱告,願神保守你,鐵將軍。」


    恩林說完,拿起鉗子與小刀就往那傷口更深之處探去,她自己的唿吸也停住了,心裏在祈禱,神啊,讓我快點找到那子彈,幫我!


    鐵玄很真實地感覺到那小刀與鉗子在自己的胸腔裏攪和,他痛得至極,嘴角卻微微地笑了,因為他強烈地感受到那操刀的小手正在抖,他知道她非常害怕。


    「動手。」看著她幾乎想哭出來的美麗眼睛,鐵玄有力的聲音從咬緊麻草的齒縫之間溜出來。


    恩林看著他那深邃的雙眸,去了草綠油彩的臉上是極度的蒼白,唇卻發紫了,他很可能會死,就在子彈拔出之後,但子彈一定要拿出來,不然他也一樣會很快要地死去。


    子彈!她找到了!


    「忍住。」就在鐵玄投來信任的眼神下,她說了一聲,鉗子用力一扯,子彈拔出來了。


    她盯住那傷口中的小洞,血在流,卻不是傷及心髒的那種噴血,她再細心地靠近地聽,他的唿吸仍在繼續,沒有肺部受損的聲音。


    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眼淚就湧出來了,那是緊張過度之後的淚,是現在才敢流露的驚慌之淚,卻也是激動欣喜的淚,她不禁地說:「哈利路亞!」


    「沒傷及心肺。」旁邊一直不敢發聲的左廚終於再次說話了,「將軍不用死了對吧?修女村長。」


    「似乎是。」恩林低聲迴說:「繼續。」


    「哭著怎麽繼續?恩林修女。」小德達很體貼地拿著清潔的紗布為她擦眼淚,她把微紅了的臉湊近他的手,美麗的眼睛在微笑,似是在說,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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