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骨冷笑一聲:“上麵那位,在落地之後,就成了許多的修士眼中的香餑餑,孕育它的青琅樹妖的修為已經很高了,若是再讓它繼續生根發芽,它的修為隻會更高,那些修士擔心到時候控製不了它,於是打算就此終結。”


    蛟骨緩緩地挪動著身體,盤迴了那棵已經斷開的黑樹上,幽幽道:“你能體會那種生來便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痛苦麽?你能體會到那種不在任何人的期待之下出生,在奔逃中成長痛苦麽?能體會到在強大的覬覦者的陰影之下掙紮求生的絕望麽?你們這些人修啊……”


    嚴靳昶:“能。”


    蛟骨:“……”


    嚴靳昶盯著蛟骨那空洞雙目裏的紫光,認真道:“能。”


    蛟骨沉默了片刻,又抬頭看向上方,繼續道:“那幾個先前發誓一起分食青琅果的修士們,在那顆果實結成之後,各個都反悔了,打算獨吞那顆果實。”


    “當然,最後他們都沒成功就是了,不然上麵那位也不會活到現在。”


    嚴靳昶:“活的?”


    蛟骨:“不然呢?你該不會以為這試煉塔裏的守護者都死了過一次吧?”


    嚴靳昶:“那樹妖若是活著,大概活了多久?”


    蛟骨:“這個誰還能記得啊,試煉塔裏的時間如此漫長,誰會去算清自己在這裏活了多少天呢?”


    嚴靳昶的視線從上方收迴,看向了蛟骨:“你在這裏待了那麽久,就不想去外麵看看麽?”


    蛟骨:“……”


    嚴靳昶:“現在的外麵,已經不是靈胤界,而是仙鑾界了,應該會有不少你沒見過的風景。”


    嚴靳昶朝蛟骨伸出了手,嘴角微勾:“我知道,你比其他的守護靈聰明,很多事情,不需要我多說。”


    蛟骨:“……”好熟悉的話,好像它不久前對他們說過。


    


    與此同時,試煉塔第七層。


    青綠色的樹根,和漆黑的根藤,幾乎遍布於整個第七層的四壁和上下,青綠色的樹根和黑色的根藤互相撕扯著對方,企圖占據對方的位置,讓自己能盤踞到更多的地方。


    一陣笑聲傳響,安韶循聲看去,就見一顆腦袋從樹幹上冒了出來。


    綠色的長卷發,白得能看到下方的青色根莖的皮膚,狹長的雙眼,幾乎裂到耳根的嘴裏布滿了尖牙。


    “呐,和我一起待在這裏吧,不要出去了,這裏有數不盡的時間,有充裕的靈氣,你可以一直在這裏修煉。”


    安韶朝那個方向揮扇,風刃立刻飛了過去,那顆腦袋卻迅速消失,又在下一刻,從樹根的地方長了出來,“外麵有什麽好的呢?”


    “無休止的爭鬥,無休止的掠奪,哪怕在某個時間,有人站出來阻止了這一切,在短暫的安寧過後,還會繼續。”


    “但是在這裏,就不用顧慮這些了。”他伸出了手,於是,樹根中陸陸續續冒出了許許多多的人形之物。


    第714章 怨念之果


    從樹根各處冒出來的人形之物,竟漸漸地生出了人的麵孔,五官逐漸變得清晰,皮膚從粗糙的樹皮,化作了細嫩的人皮,甚至能依稀看到排布在皮膚之下的脈絡。


    這些麵孔和形貌,全都是不一樣的,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


    他們陸陸續續地睜開了雙眼,齊刷刷地看向了安韶所在的方向,張口道:“留下來吧。”


    “和我們一起留下來吧。”


    “這裏沒有殺戮,沒有絕望,沒有痛苦。”


    青琅樹妖:“修士們與人爭與天爭,無非就是想要與天同壽,想要獲得力量,而這些,隻要待在這裏,都可以得到。”


    聲音又是從別處傳來,安韶看過去,發現那顆綠色的腦袋已經從方才的地方消失,又從另一個地方長了出來。


    這一整棵巨大的樹,連根尖帶枝頭,都是他的人身能生長的地方。


    他在這裏生活太久了,整個空間裏四處充斥著他的氣息,安韶實在難以分辨他的本體在何處。


    甚至不能確定這冒出來的綠色腦袋,到底是不是他的本體。


    青琅樹妖:“如何?考慮清楚了嗎?”


    那些從青琅樹根裏冒出來的樹人們紛紛抬起手,朝安韶的方向張開,“來吧,加入到我們當中來。”


    “讓我們一起在此處修煉!”


    安韶:“這些都是曾經闖到這一層的試煉者?”


    青琅樹妖:“是啊,他們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你看,他們現在多開心啊!我們已經一起在這裏生活了很久很久。”


    安韶:“可我並不想生活在這裏,聽說這試煉塔上,放置著寶物,我現在對那個比較感興趣。”


    青琅樹妖那綠色腦袋又一次消失了,安韶環顧四周,揚起手中的巨扇,維持著隨時能出手的姿勢,“那些寶物是在你這裏,還是在其他的地方?”


    青琅樹妖:“寶物?哪有什麽寶物,你們都被萬家和森家的修士欺騙了。”


    一個青綠色的樹根驟然躥到了安韶的麵前,樹根上長出了那顆綠色的腦袋,嘴巴一張一合:“不,不隻是你們,很多人都被騙了。”


    “一群聽了一點風聲,就信以為真的蠢貨們,爭先恐後的趕到這個地方送死,真是,想想就開心。”


    “貪得無厭者,終將受到懲罰。”


    安韶盯著他的雙眼,“一定有,而且就在你這裏。”


    青琅樹妖麵色一沉:“真是個冥頑不靈的家夥,我說了這麽多,你是一句都聽不進去啊,虧我還覺得你有潛力,想好好的培養你呢。”


    安韶一劍劈過去,那個從樹根裏長出來的綠色腦袋瞬間被斬斷,落到了下方那被樹根和根藤盤結的地上,沿著樹根滾了一段距離。


    這顯然並沒有傷到他,那顆腦袋還能繼續說話,“我先前答應了森染,不要一上來就大開殺戒,要先同試煉者們說說話,現在我該做的都做了,你不聽,那我也沒辦法了。”


    滾動著的綠色腦袋停了下來,青琅樹的樹根裏突然冒出了一團又一團的鼓包,飛快地連接上了那顆腦袋。


    鼓包開始變長,變寬,最後長成了一個身量高大的人形。


    男子抬起手,將因為滾動而亂成一團的綠色長發簡單梳理了一下。


    安韶:“森染讓你對試煉者們說什麽?”


    青琅樹妖:“時間過去了那麽久,我哪裏還記得那種小事?”


    安韶:“他不是你曾經的主人嗎?你連你主人說過的話都不記得?”


    “主人?”青琅樹妖笑出聲來,“隻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我需要一個清靜的地方,他需要有人幫他看守試煉塔,所以我便來到了這裏。”


    話落,方才那些從樹根裏長出來的人的手中,接連長出了一些長物,長物很快化作了長劍和弓箭。


    他們紛紛抬起手腳,斷開了樹根與它們之間的連接處。


    有人張弓搭箭,射向安韶,有人直接舉劍攻來。


    安韶全力應戰,很快就意識到,這樣下去不太行。


    這青琅樹妖似乎有用不盡的靈力,不管安韶砍了多少人,他都能讓自己的樹根再次長出新的人。


    源源不斷,無休無止。


    青琅樹妖則坐在那棵大樹上,笑吟吟地看著這邊,說出的話比這滿地的樹葉還多。


    “你是彼岸花妖?為何這根藤如此古怪,和其他的彼岸花完全不一樣。”


    “為何要從陰冥來到這裏呢?是因為生得樣貌古怪,受族人排斥了?”


    安韶:“……”


    青琅樹妖:“不要露出這麽可怕的表情麽,不然我都要以為我猜中了。”


    “你父母看到你這般模樣,是愧疚心疼,還是嫌棄排斥,避之如蛇蠍?”青琅樹妖用樹根卷起了一截被打斷的黑色根藤,舉到麵前,“這種黑色的,帶刺的根,看著還真是可怕呢。”


    安韶一下揮開了那幾個圍上來的樹人,示意召喚獸衝過去。


    幾隻召喚獸飛快地衝到了青琅樹妖的麵前,卻在張口咬中青琅樹妖的下一刻,被幾根樹枝刺穿了身體,撕碎了身體裏麵的召喚陣圖紙。


    青琅樹妖輕撫著自己的樹幹,“我的果子也生得奇怪,和普通的青琅果不一樣。”


    “哈哈哈,這是當然的啦,畢竟,我的父親是一個人修。”


    安韶:“……”


    “你以為這是一個感天動地的人妖之戀?”青琅樹妖笑著搖頭,“在我還是種子的時候,就能聽到外界的聲音了,所以我在落地之前,便清楚的知曉了一切。”


    “被其他的修士抓到並且控製住的青琅樹妖,從他這一代開始,之後的每一代,都是痛苦的,他們被關在囚籠中,隻能做別人要求他們做的事,隻能走上別人定好的路。”


    “若是走得歪了,會被強行扭正,若是走到頭了,沒力氣了,就會被強行剝奪生命。”


    “隻不過這種剝奪,不是一下就能結束的,供養果子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青琅樹妖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自己身體裏的靈氣,養分,以及土地裏的養料,都經由自己的身體,流向枝頭末端的果實。”


    “寓意著新生的果實,在青琅樹妖的身上,就像是一個無法擺脫的詛咒。”


    安韶拿出了古琴,想要用琴音來掩蓋青琅樹妖的聒噪,可他的手懸停在琴上,遲遲沒有落下去。


    青琅樹妖:“……到了我母親那一代時,那些修士們原本已經不想再繼續種養她了,打算直接分食她的果肉。”


    “不過,還是有貪心不足之人,將她種了下去,讓她生根發芽,她繼承了許多的靈力,修行突飛猛進,再一次意外中,她在一個人的幫助之下,逃離了囚籠。”


    青琅樹妖:“可她萬萬沒想到,那個幫助她脫離了苦海的男人,隻不過是想要獨占她罷了。”


    “那個男人,就是我父親。他深知單憑武力已經控製不了這一代的青琅樹妖了,所以他改變了方式。”


    “一個在數不清的惡意中成長,從未感受過絲毫愛意的樹妖,哪裏受得住那甜言蜜語的誘惑呢?”


    “她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走入了父親為她鋪好的陷阱,然後就有了我。”


    “等她察覺到時,已經為時已晚,父親控製著她,不允許她毀掉牽連著我的莖,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力量流入我的體內。”


    “我能清晰的聽到她的怨恨之聲,不,不止是她,還有她的上一輩,上上一輩,摻雜在這代代相傳的力量之中的,是一代又一代的怨念,他們的憎恨一直傳承了下來,流到了我的身上,她怨恨著我的誕生,她日日夜夜都在祈禱我自己枯死。”


    “可惜,我並未如她所願,所以,死的是她。”


    “在果實落地之後,父親完全無視了奄奄一息的她,將我撿拾起來,若非早有人等在一旁,並伺機衝上來爭奪我,隻怕我早就落入了父親的口中。”


    青琅樹妖苦笑一聲,“可笑吧,我的母親怨恨我,我的父親隻想吃掉我,其他的修士也迫不及待地爭奪我,其他的青琅樹妖還能被埋入土中,能活一段時間,而我,一落地,就注定要死。”


    他看向了正在苦戰中的安韶,“知道我為何要同你說這些嗎?”


    安韶:“因為你是話癆。”


    青琅樹妖直接無視了安韶的這個答案,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因為,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我曾經的影子。”


    安韶蹙眉,直接用根藤掃開了幾十個樹人,往後倒退了幾步,身後卻撞上了硬物,扭頭一看,才發現青琅樹妖的樹根不知何時在他身後盤結成了一個巨大的“牆”。


    綠色的腦袋從“牆”裏麵冒出來,同時伸出來的,還有一雙手臂,一左一右地抓住了安韶的手,生著尖齒的嘴一張一合,“我活了很久了啊,有些事情,我還是有所耳聞的。”


    安韶飛快地念了一個口訣,身體瞬間散落成了無數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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