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法海,你既知後果,就不該有今天這場辯法,知難而退,我佛慈悲,迴去抄寫三百遍阿羅漢經,今日之事,我等全當沒有發生過。”


    老僧建議道。


    他看著法海,就好似在看一頭迷途的羔羊。


    年輕人,終歸還是太年輕,愛鑽牛角尖,總以為吃過見過,就能對我佛產生質疑,殊不知,我佛生而神聖,全知全能,豈能是凡人幾十上百載歲月積累便可以質疑得了的?


    還是迴去好好抄寫阿羅漢經,磨煉本心,重拾對我佛的尊敬吧。


    阿羅漢經是一本由成就阿羅漢果位的僧人所編撰的經文,隻要以後有僧人成就阿羅漢境,便可繼續編寫下去,將自己成阿羅漢的體會經驗寫下去。


    說白了,這是一本永遠也寫不完的經,隻要佛門能一直出阿羅漢。


    這是一本雞湯經,鼓勵僧人堅持向佛之心。


    老僧讓法海抄寫此經的寓意也很明顯,就是想讓法海去去對佛的不敬之意,鞏固一下舊有思想觀念。


    當然,這並不是惡意,也不是洗腦,隻是老僧跳不出當前思維,在他心裏認為這都是在為法海好。


    法海年紀輕輕,佛法高深,又是金靈寺阿羅漢道濟之徒,是可不可多得之才,可不能走上歧途。


    是的,在老僧眼裏,那所謂的大乘經義,就是歧途,就是法海胡思亂想出來的歪理!


    “阿彌陀佛,佛祖拈花一笑,萬千佛法微妙。”


    法海神色淡然地看著老僧問道:“老僧可讀經義多少部?”


    老僧皺眉道:“而來已有四萬八千部。”


    他可是大相國寺的老古董,從懂事起,就每日誦讀經文,可以說一輩子都把自己泡在經文中。


    這一部經書,可分好幾卷,一卷幾百到數千上萬字不等。


    可以說這老僧是大相國寺行走的藏經閣也不為過。


    “可曾讀盡佛祖言?”


    法海再問道。


    老僧搖頭,“如你所言,佛祖拈花一笑,萬千佛法微妙,人力終有時,皓首窮經也難盡佛祖真言,更何況大相國寺藏經閣所記,不過冰山一角罷了。”


    開玩笑,有哪家寺廟敢拍著胸脯說他們藏經閣記載了佛祖所有經義真言的?


    連號稱天下第一寺的雷音寺,也不能說這大話,充其量來句“十之八九”,這已經是有吹噓的嫌疑了。


    敢說十成十,那不得給天下僧人噴死!


    萬一哪天有個寺廟拿出雷音寺沒有的,那不得被啪啪打臉?


    出家人可不得打誑語!


    “阿彌陀佛,既然老僧如此說,那汝之經義乃是佛祖言,貧僧的經義難道不能也是佛祖言嗎?隻不過此經爾等並不知曉,乃貧僧偶然所得罷了。”


    法海笑道。


    他知道,完全推翻以前的經義,多少有些不現實。


    其實大乘小乘,完全是可以互補的。


    度人的同時,也是在度己啊。


    “阿彌陀佛,此言差矣,若皆佛祖所言,為何汝要貶低我等經義,說是小乘之言?”


    老僧嚴肅道。


    既然大家都是佛祖經義,你法海又怎麽會貶低我們?分個大小乘?


    那所謂大乘,定然是你胡思亂想,鑽牛角尖想出的。


    “阿彌陀佛,貧僧並未貶低現有經義,若是太平盛世,小乘亦是大乘,大乘不如小乘,自當為小乘。”


    法海先闡明自己對現有經義沒有絲毫鄙視之意,旋即話鋒一轉。


    “隻是如今天下烽煙四起,百姓深陷水深火熱之中,一昧度己,反倒落了下乘,是為小乘佛法。”


    “度己便落下乘?”


    老僧眯著眼,語氣有些陰沉道:“敢問汝這大乘佛法有何指教,方乃屬上乘?”


    “阿彌陀佛,老僧,你著相了。”


    法海雙手合十道。


    老僧為之一愣,旋即平複心情,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


    他剛剛犯了嗔戒了。


    從法海口中的大乘小乘,下乘上乘,未有半點自得,半點貶低的情緒。


    反倒是他,小乘大乘口中出,硬是要分一個優劣出來。


    如此一來,他倒是真的落入了下乘了。


    “還請賜教。”


    老僧平靜道。


    “阿彌陀佛。”


    法海見老僧冷靜下來後,淡然道:“小乘度己,大乘度人,度眾生!”


    度人,度眾生!


    在場圍觀的人都愣住了。


    老僧也是如此,他仿佛開啟了一個新的認知觀。


    這就好像老師問學生,讀書是為了什麽?


    有人說賺大錢,有人說開闊眼界。


    這時候要是站出來一個學生說為了國家崛起而讀書。


    這逼格能一樣嗎?


    這麽一看,度己還真是小乘了。


    不,不對!


    我怎能因這一句話,就質疑我佛經義?


    老僧看著在場眾人紛紛點頭,認可法海度眾生的理念,頓時感到不妙,連忙拋出反駁的觀點。


    “阿彌陀佛,度己亦是在度眾生!大相國寺每日施粥於百姓,難道不是在度眾生嗎?汝之度眾生,不過是在度己內罷了!”


    陳勝聞言忍不住嘴角微抽。


    這老僧頗有前世某個姓馬的投資公司理念。


    打不過你,我就收購你!


    實在不行我投資你,買你的股票,成為你的大股東!


    他要把度人度眾生的理念,揉進度己中。


    而這樣確實挺有效果的。


    至少圍觀的吃瓜群眾們覺得老僧說得挺有道理。


    因為大相國寺施粥確實是件度眾生的善事。


    每天的晨鍾暮鼓報點,也是善事,附近很多百姓都靠鍾鼓聲來判斷什麽時候該起床,什麽時候該休息。


    “阿彌陀佛,老僧言之有理,度己並非不能度眾生。”


    法海先是讚同老僧的話,而後話鋒一轉道:“可又有多少僧人度己時,青燈古佛常伴身,日夜打坐誦經義呢?施粥乃善舉,但這買粥錢,搭棚錢,又是從何而來呢?廟裏的佛祖像金身,又是如何修成呢?”


    此話一出,耐人尋味。


    一群僧人,不事生產,天天敲木魚念誦經文可敲不來這廣闊氣派的大相國寺,念不來佛陀像身上的金身!


    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受捐贈來的嗎?


    你不會真的以為功德箱裏的錢會到佛祖手中吧?


    你不會真的以為捐錢的百分百都是善男信女吧?


    在這世道,沒做虧心事會給佛祖捐金身?修大殿?


    這些達官貴人捐得錢,又有多少是從百姓身上壓榨出來的?


    這錢拿著不燙手嗎?


    你拿出九牛一毛,辦個粥棚救濟百姓,就算是度眾生啦?


    那我可真得替眾生謝謝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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