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吧,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宋瑞指著被堵在糧倉裏的幾百個饑民道。


    “大人,定是這幫刁民聯合起來,妄圖搶劫官倉造反啊!”


    盧惠選爭答道。


    “呸!你這狗官,誰說我們造反了,我大哥說了,我們這是拿迴屬於我們的糧食!”


    馬漢反駁道,扭頭看向王朝,“嘿嘿,大哥,我說得對不?”


    王朝:……


    對,你說得太對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宋大人,您是好官,我們也不瞞你,兄弟們實在餓得受不了了,就想合夥劫了官倉。”


    事到如今,王朝很光棍地承認了劫糧一事。


    畢竟,帶著七八百號人三更半夜闖進官倉糧庫,還帶著家夥事兒,總不能是來抓老鼠的吧?


    “嗯?怎麽是恁倆兄弟?”


    宋瑞看清兩人後,也是大吃一驚,旋即一想,他倆本來就是家和縣人,出現在這裏好像還挺合理。


    合理個屁啊!


    “俺不是叫恁倆找個好營生嗎?恁就是這麽找的?”


    宋瑞無語道。


    在青天縣,這倆貨就攔路搶劫他們。


    現在倒好,組織起七八百號人,擱這劫官倉。


    “宋老先生,沒毛病,他們確實找好了營生,還做大做強了。”


    陳勝憋著笑調侃道。


    看不出來啊,這倆二貨居然能聚起這麽多人搶糧倉,我說怎麽白天全都老老實實排隊領粥,沒一個刺兒頭。


    感情刺兒頭全在你倆手底下啊,人才濟濟了這是。


    “恁別打岔!”


    宋瑞朝著陳勝擺手,黑著臉瞪著王朝馬漢兩人,“恁知道劫官倉意味著什麽嘛?”


    王朝張了張嘴,有些慌亂道:“大人,我們……”


    “劫糧官倉,意圖謀反!”


    盧惠選打斷了王朝的話,朝著宋瑞拱手,神情肅穆道:“宋大人,您也看到了,他們劫官倉是不爭的事實,您不能因為與這二人相識,就包庇他們。”


    好家夥,我直唿好家夥。


    要不是知曉對方內心惡意情緒,陳勝都想給這位“秉公執法”、“公事公辦”、“不畏強權”的盧縣丞豎起大拇指了。


    早幹嘛去了?


    真這麽“不畏強權”,那之前為什麽會屈服在沈石的“淫威”之下,眼睜睜地看著人家將官倉糧食賣空?


    “不!我們這不是謀反!”


    王朝怒道:“我們隻是想要奪迴屬於我們自己的糧食!”


    “對,我大哥說得對!”


    馬漢點頭,指著盧惠選鼻子,毫不客氣道:“你們這些狗官,額,宋大人,我不是說您啊,是家和縣的這群狗官,征征征,就隻會征糧,不顧我們的死活,把糧食全都堆積在倉庫裏,放任我們餓死,你們這些狗官,就不怕餓死的人化作厲鬼,來找你們索命嗎!”


    “餓死的厲鬼嗎?”


    陳勝嘴裏嘟囔著,迴憶起和宋瑞在破廟遭遇的餓巨屍。


    真到了那種易子相食,目之所及,皆為肉食的地步,倒還真會應了那句“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地府報告”


    不過也不排除這些當官的察覺情況不妙,卷款潛逃。


    “你,你!”


    盧惠選氣得渾身發抖,他還是頭一次被泥腿子刁民指著鼻子罵狗官。


    要不是宋瑞在現場,他早就命人將其拖下去,杖打至死了!


    “大人!下官征糧,雖受沈石所迫,但也是朝廷下發的命令,這群刁民,擺明了對朝廷的命令不滿,就是造反!”


    盧惠選朝著宋瑞拱手請命道:“懇請宋大人下令,讓下官拿下這群刁民,以正刑法!”


    “拿下我們?我先打死你這狗官!”


    王朝怒不可遏地揮舞手中鋤頭,劈頭蓋臉地朝著盧惠選腦門兒砸去。


    “胡鬧!”


    宋瑞麵帶怒相,踏步向前,伸手欲擋。


    王朝這一鋤頭要是打實了,那他們這群人可真就是在造反了!


    當!


    陳勝比宋瑞還要快上一步,抓住了鋤頭把。


    盧惠選身旁準備出手將王朝一擊必殺,挑起矛盾的何利偃旗息鼓,剛邁出的腳又收了迴來。


    該死,這陳勝為何偏偏挑這個時候出手,也太巧了!


    縣尉柯三棟看得真切,咬牙切齒,十分惱火。


    殺了王朝,激化矛盾,這本就是他們定下的計劃步驟。


    沒想到又被陳勝給攪和了。


    “王朝,你這鋤頭落下,可想過跟著你的這幾百號人性命?”


    陳勝語氣凝重道。


    他出手阻止攻擊可不是巧合,而是感知到了何利內心的殺意,還有柯三棟奸計得逞的那種喜悅自得之情。


    “我,我……陳少俠,我就是想打死那狗官!”


    王朝有些慌亂道。


    到底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農民,能聚起這麽多人劫糧,已經是天賦異稟了,再想讓他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畢竟他們劫官倉也僅僅隻是想要活下去的無奈之舉罷了。


    “胡鬧!”


    宋瑞看不下去了,怒叱道:“今天要是見了血,傷了官,恁就是在造反,下場隻有死路一條!”


    傷官劫糧倉,這消息要是傳到皇帝的耳朵裏,別說這八百人,就是八千人,八萬人,也都得死!


    謀逆造反,株連九族,到時候整個家和縣都會被抹除!


    王朝眼裏帶著不服,嘴角嚅囁,但最終還是憋了迴去。


    可馬漢是個愣頭青,他的不服可藏不住,一臉悲憤道:“憑啥!宋大人,你告訴我憑啥!憑啥官傷民,無人管,民傷官,是造反,憑什麽!”


    是啊,憑什麽?


    憑什麽貪官們壓榨民脂民膏,弄得民不聊生,卻沒有人來懲治?


    而為了活下去劫糧的百姓,卻被認為是造反,會被第一時間鎮壓?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啊。


    陳勝感慨萬分。


    憑什麽?


    當然是憑這狗屁的世道了。


    大乾上梁不正下梁歪,光靠宋瑞一人,如何拯救這千瘡百孔,腐朽不堪的朝廷?


    這也是陳勝不讚同宋瑞自上而下,撥亂反正的想法。


    宋老登就好比一棟屋子的維修匠。


    窗戶紙破了可以重新再糊。


    屋頂漏雨可以用瓦片再補。


    但頂梁柱被白蟻柱空了,地基下陷了,你拿什麽來撐?拿什麽來救?


    救不了,沒救了,推倒重來吧,好歹地皮還在。


    這,就是答案,就是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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