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凱度漸轉急促的聲調中,卡洛斯的語氣依然冷靜而不容置疑,和往常一般無二:“凱度,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片刻的寂靜後,凱度的音量驟然低了下去,變為一片模糊的嗡嗡聲,寧宴凝神細聽也無法分辨。


    不久後,傳來大門開合的聲音。從關門的力道不難猜出,這次談話的雙方未能達成一致。


    寧宴在休息室內站了一會兒,才推門出去。


    卡洛斯已經在翻閱文件,麵上絲毫看不出剛剛發生過爭執的痕跡。


    “睡醒了嗎?”


    寧宴走到他麵前:“醒了。”


    寧宴神色沒有任何掩飾,卡洛斯一眼就覺察到不對勁,隨即猜到了原因:“剛才凱度的話,您聽到了?”


    寧宴悶悶地道:“聽到了。”


    “為什麽露出這樣的表情?”卡洛斯心頭微動,輕輕捧住他的臉,“您在擔心我嗎?”


    軍雌的手寬大溫暖,將寧宴的臉頰連著耳朵都捂住了。他在卡洛斯的掌心點點頭,眼中透露出憂色。


    “並不像凱度描述的那麽嚴重,不用擔心。”卡洛斯的指尖沒入黑發間,拇指撫摸著雄蟲的耳廓,“軍雌接受撫慰時,會控製不住地表現出蟲化特征,您現在恐怕接受不了。”


    寧宴全然沒想到這一層,聞言一愣,又聽他低聲道:“放心,我不會再傷到您了。”


    寧宴注意到這句話中的“再”字。


    “你是指注射抑製劑的時候嗎,還是上次不小心勒到我手腕的事?”寧宴在自己的迴憶搜索著,“那都不算什麽,你從來沒有傷過我。”


    他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補充:“而且,你一直在保護我呀。”


    卡洛斯眸光一晃,沒有說話。


    他的一隻手移動到寧宴頸間,指尖點在一處不明顯的紅痕上。


    自從恢複直播後,寧宴就不讓卡洛斯親脖子了,吻痕自然也淡了許多。再過一天,大概就徹底看不出了。


    卡洛斯輕輕摩挲著那塊皮膚。


    這裏曾經有一道碎玻璃劃出的血痕,是當時雄蟲身上最微不足道的傷口。但如果卡洛斯反應再晚上半秒鍾,沒能將碎片擊落,那道淺淺的血口極有可能發展為致命傷。


    卡洛斯作為帝國上將,經曆過無數戰役,戰後必然會複盤。在此過程中發覺自己的疏漏,或是想到更好的應敵之策,完全是常事。


    但他從未被以往的錯誤所困擾。


    隻有弱者才會沉溺於不可改變的過去。


    然而,與雄蟲相處的這幾個月以來,卡洛斯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他不聽木南星雄保會的掰扯直接行動,如果他排查嫌疑蟲行蹤時能夠更加敏銳,如果他趕往現場時再少繞一條彎路……


    如果他的行動再快一些


    會不會,就能讓雄蟲免於受傷。


    卡洛斯不懼怕戰場上的失誤甚至失敗,但他害怕自己護不住寧宴,更怕自己稍有不慎傷了他。


    由愛故生怖。此刻他還未明白這個道理,卻已經變成了瞻前顧後的弱者。


    良久,卡洛斯才道:“好,我會一直保護您。”


    *


    下午,卡洛斯去隔壁開會。寧宴獨自在辦公室待著,又去翻那箱零食,在其中發現了一包飲料衝劑。


    他想要試試味道,但辦公室內沒有熱水。寧宴記得卡洛斯說過,茶水間在臨時接待室旁邊,於是拿著杯子出了門。


    斜對角的會議室房門緊閉。門外三三兩兩站著幾名軍雌,從著裝的形製來看,軍階都不高,應當是與會軍官的屬下。


    寧宴看了一眼就收迴視線。他走過接待室,正要轉進茶水間,卻聽見裏麵傳來對話聲。


    “各軍例行總結會議,往常都是在我們那邊召開,為什麽這迴要來第三軍的辦公樓?”


    “沒辦法,最近第三軍風頭正盛。”


    “不過話說迴來,今早我看到16樓的文秘員抱了一箱雄蟲零食。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在這邊見一眼雄蟲閣下!”


    “認錯了吧?亞雌怎麽會把自家雄主帶過來,還這麽明目張膽。再說了,雄蟲也沒興趣來軍部。”


    “當然不可能是文秘員自己買的,多半是替上司跑腿。”


    “你是說卡洛斯上將?那就更不可能了。”說這話的時候,那道聲音染上了諷意,“拒絕了元帥給他安排的d級雄蟲,就憑卡洛斯的性子,怎麽可能有閣下喜歡?”


    第47章


    前麵的幾句對話足夠寧宴推斷出,裏麵的兩個軍雌來自第一軍。他不想多生事端,悄無聲息地停下腳步,打算過一會兒再來。


    緊接著,他聽到了卡洛斯的名字。


    寧宴往迴走的動作一頓,又轉身進了茶水間。


    發覺有蟲進來,兩名軍雌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噤聲,各自低頭倒水。


    寧宴走到一個空位前,將杯子放在出水口下。熱水注入,杯中的衝劑立刻融化,散發出濃鬱的果香。


    茶水間內備有多種咖啡衝劑和茶包。果味衝劑沒有提神功效,主打清甜口味,受眾都是雄蟲,幾乎沒有雌蟲會買來自己喝。一名軍雌聞到味道,往氣味的來源望去,目光頓時釘住不動。


    同伴泡好咖啡,見他還站在原地,伸手一拍肩:“走了。”


    喊了兩聲,沒叫動。同伴不解,於是也看向茶水間內的第三隻蟲。


    隻是一眼,他也愣住了。


    對方側身站著,正在低頭看終端,露出一小片幹淨的後頸。輪廓精致,氣質冷淡,皮膚在黑發黑眸的映襯之下越發白皙,側顏是雄蟲中也少有的清俊。


    還真讓他們撞上雄蟲了?!


    星網上,每每有撞大運的雌蟲分享自己偶遇雄蟲閣下、大膽搭訕最終抱得美人歸的經曆,招來一片豔羨。


    軍雌的唿吸節奏頓時亂了。


    能夠出現在這裏的雄蟲,雌君之位就不要妄想了,雌侍的位置還是有機會爭取一二。


    “閣下……”


    軍雌上前一步,剛吐出兩個字,黑發雄蟲聞聲看過來。哪怕神色淡淡,那張臉也足以令雌蟲心旌搖曳。


    軍雌正想繼續說點什麽,卻見雄蟲對他做了一個“稍等”的手勢,低頭看向終端。再抬眼時,那雙黑眸中,拒蟲以千裏之外的冷淡一掃而空,被某種輕快喜悅的情緒取代。


    軍雌忽然發現,雄蟲的側頸有一處很淺的紅點,像是殘留的吻痕。


    他一時怔住,然後眼睜睜看著雄蟲杯子也不要了,扭頭往外跑。


    “卡洛斯,我在這裏!”


    聲音清亮好聽,語調中是顯而易見的歡欣,並且非常有標誌性。


    留在茶水間內的兩蟲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讀出了不可置信。


    就在剛才,寧宴收到卡洛斯的消息,問他在哪裏。寧宴如實告知後,沒隔幾秒鍾,卡洛斯便發消息說他過來了。


    與此同時,走廊上傳來一道略顯急促的腳步聲。盡管說不出所以然,但寧宴已經能夠辨別出卡洛斯的腳步與其他蟲的區別。


    想到身側這兩隻嘴碎的軍雌,他心生一計。


    卡洛斯剛走到休息室門口,就看到寧宴從轉角跑過來,一下子撲進他懷裏。他張開雙臂,將雄蟲穩穩接住,這才放下懸在半空中的心。


    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凱度去取一份文件,迴來後附耳告訴他,寧宴閣下不在辦公室裏。眾蟲眼看著卡洛斯神色微變,站起身說了一句“失陪”就匆匆離席。


    卡洛斯生怕寧宴出事,立刻迴到辦公室,發覺內間的休息室也不見雄蟲的身影後,立刻發消息詢問。好在寧宴隻是去了茶水間。


    他抬手輕撫雄蟲的後腦:“怎麽跑這麽快?”


    寧宴一時沒有迴答,而是貼到他耳邊,用氣音低聲問:“後麵是不是有兩個軍雌出來了?”


    卡洛斯抬眼一掃,確實看到茶水間的方向走出兩名軍雌,麵上都掛著震驚的神色。卡洛斯認出他們是第一軍的蟲。


    “嗯。”


    確認這一點後,寧宴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咽下一口唾沫潤潤嗓。


    下一秒,他在卡洛斯的注視中,將右手舉高,用一種委屈而柔弱的聲調,大聲且清晰地開口。


    “我剛剛燙到手了,好疼啊~”


    卡洛斯頓時心頭一緊,顧不得寧宴這不同尋常的語氣,小心翼翼地捧著他的手一看。


    由於剛才端著裝熱水的杯子,寧宴的右手微微發紅,但和燙傷絕對搭不上關係。


    雄蟲嬌氣一點無可非議,但這種程度,再晚兩分鍾就什麽也看不出來了,恐怕金貴如皇家的雄蟲也不會喊疼,更何況寧宴從來不是嬌氣的性子。


    卡洛斯的神色漸轉古怪,試探著問:“那用涼水衝一下?”


    寧宴對他露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你幫我吹一吹就好啦~”


    卡洛斯這下能夠確定寧宴是故意的了。他不知道雄蟲鬧的哪一出,但還是低下頭,配合地對著寧宴的手吹了兩口氣。


    掌心感到一陣涼意,對上卡洛斯縱容的目光,寧宴實在有些演不下去,硬著頭皮再接上一句:“你真好~”


    然後踮起腳,在他臉上響亮地吧唧一口。


    因為太過尷尬,沒對準嘴唇的位置,隻親在下巴上。


    寧宴估計著這一套動作下來,能夠狠狠震撼到那兩隻臭蟲,於是收了神通,恢複正常語氣,飛快地道:“我們迴去吧。”


    不等卡洛斯出聲,寧宴拉著他的手迫不及待往前走。還沒邁出一步,他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走廊盡頭,擠滿了圍觀的年輕軍雌,後麵還跟著神色各異的將領們。


    在卡洛斯出門後,會議暫停。最初,隻是有一個軍官想出去抽煙,卻看見會議室外等候的屬下們都聚在牆角,不知在張望什麽。


    軍官正要上前訓斥,就聽見了寧宴的聲音。


    會議室的門沒有關,雄蟲的大聲撒嬌一路暢通無阻地飄進去,裏邊的將領們麵麵相覷。第四軍長官達伊爾立刻辨認出這是那位與聯合研究所合作的雄蟲主播,當即起身出門查看情況。


    有達伊爾打頭,會議室不一會兒就空了。走廊轉角的那點空間擠滿了蟲。圍觀過全過程後,眾軍雌中,隻有凱度的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


    寧宴根本沒注意到這麽多蟲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他本意隻是想在那兩個軍雌麵前秀一下,卻萬萬料不及秀到了這麽多蟲麵前。


    越過卡洛斯的肩膀,他對上眾蟲微妙的目光,隨後緩緩地、沉默地,將自己的臉摁進卡洛斯肩上。


    片刻後,寧宴在一片耐蟲尋味的安靜中,想著社死都社死了,不如死得其所。他又堅強地抬起頭,保持著剛才矯揉造作的聲線:“剛才我在茶水間,聽到有蟲說你壞話。”


    因為羞窘,他的音量小了很多,但足夠走廊兩頭的軍雌聽得一清二楚。


    “他們說雄蟲不喜歡你的性格。”寧宴瞥一眼後頭的軍官們,決定再加一把火,可憐巴巴地問,“他們這麽說,是不是瞧不起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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