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


    建康城中,熱鬧非凡,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走商小販,俱都前往江畔青龍廟,敲鑼鼓、放鞭炮,燒香祭祀,敬龍祈雨,以求風調雨順、保佑豐收。


    祭祀神龍結束之後,正是春遊踏青時節,草長鶯飛,孩童江邊放紙鳶;風和日暖,少年少女訴衷腸。


    唐詩有雲: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甲一時生。輕衫細馬春年少,十字津頭一字行。


    棲霞山下,揚子江畔,青石渡口,此刻便有一群沿江踏青的人,為首之人是一年約五旬的老者,貌不驚人,好像是耕作歸來的農夫。老者身後跟著三男一女四個年輕人,或背長刀、或懸長劍、或握玉簫、或持折扇,風度翩然、氣宇不凡,引人側目。四人身後又有一粗衫少年,左張右望、亦步亦趨。粗衫少年身後,又有十幾個勁裝少年,俱是氣勢不俗。


    這一行二十餘人,正是寧浩然和他門下的得意弟子,左張右望的粗衫少年,自然就是陸逸。


    雖然已經在正義堂待了三個月的時間,但這才是他第一次下山,加之在臥虎寨的時候也極少有機會下山,對周圍這一切極為新鮮。


    不單是陸逸,正義堂的弟子中出蘇驚雷、步驚風、雲驚鴻和楚驚天四大弟子之外,剩餘十幾個弟子也是興奮異常,他們平日忙於練功,也極少有機會下山曆練,也隻有節日的時候,才能領略一番山下的熱鬧和繁華。


    看著江邊渡口、遊人如織,寧浩然的興致卻是不高,甚至還有些悶悶不樂,令人不解。


    四大弟子正談笑風生,相互交流此番前往各大門派的心得領悟,蘇驚雷突然瞥到寧浩然佇足江邊,久久不語,連忙示意師弟師妹們結束交流,快步來到寧浩然身邊,輕聲問道:“師父,您這是怎麽了?”


    寧浩然輕輕擺手道:“沒什麽,隻是睹物思人,想起了宗帥。”


    蘇驚雷肅然道:“師父,宗帥為大宋江山、為天地蒼生,雖死猶存,您也不必太過介懷。”


    寧浩然點頭道:“宗帥高義,我不能比,但是心有不甘啊!想我大宋倉滿廩足,兵強馬壯,朝廷卻不思進取、偏安一隅,歌舞不休、醉生夢死,卻任由金狗的鐵蹄踐踏我大宋河山,奴役我大宋子民,再這樣下去,太祖太宗打下的基業就要毀於一旦,宗帥的遺誌,何時能夠實現?”


    寧浩然口中的“宗帥”乃是大宋國的抗金名將宗澤元帥,宗老帥一生矢誌抗金,臨死之前、病榻之上,猶自三唿“過河”!


    寧浩然年輕時曾在宗老元帥帳下效力,對宗老帥極為欽佩,他說道動情之處,也忍不住長淚滿襟,饒是他一代宗師,心中也升起一股深深的無力之感。


    蘇驚雷等人見到師父這般模樣,也不禁心有戚戚,他們也都曾在嶽帥、韓帥、吳帥帳下效力,甚至師父此生夙願便是北定中原、收複失地,正義堂雖然是江湖門派,也胸懷黎民、心懷天下。


    “怒發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眾人猶自心中淒然,突然聽到一個慷慨激昂的聲音響起,將嶽帥的這篇《滿江紅》高聲唱出,振聾發聵,循聲望去,卻見陸逸一曲唱罷,憑欄臨風,頗有一股壯懷激烈的氣概。


    寧浩然突然仰天長嘯,一聲慷慨綿長的長嘯過後,一掃臉上的鬱悶和戚然,忍不住讚道:“逸兒年紀輕輕,便有此等壯誌豪情,我等枉活至今,卻在這裏自怨自艾,端的是落了下乘。”


    蘇驚雷等人急忙拱手道:“師父教訓,徒兒謹記在心。”


    陸逸急忙擺手道:“寧堂主,各位師兄師姐,你們千萬別這樣折殺我,我剛才隻是心有所感,胡亂唱出來而已。”


    寧浩然笑道:“逸兒,你就不要謙虛了,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但確實把我給驚醒了,這並不是折殺你,你當之無愧!”


    寧浩然又向眾弟子們勉勵一番,眼看著已是中午時分,便吩咐返迴正義堂,唯有陸逸還沒盡興,寧浩然便破例讓他日落之前迴去,四弟子楚驚天也乘機提出留下來,揚言是擔心陸逸的安危要留下來保護他,寧浩然也應允了。


    寧浩然一行剛離開,楚驚天強行裝出來的孤高冷傲的形象頓時一掃而光,拉著陸逸嚷嚷道:“陸師弟,看到剛才那個姑娘沒有?你看那姿勢、那身材怎麽樣?想不想認識一下?”


    陸逸一臉茫然的看著楚驚天問道:“什麽姑娘?哪裏有姑娘?”


    楚驚天連忙指著江邊樹下一對正卿卿我我的戀人,努著嘴道:“喏,不就在那裏嗎?”


    陸逸頓時有些無語:“楚師兄,你怎麽好這一口?人家已經有情郎了好不好?”


    楚驚天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道:“有情郎怎麽了?再說了你怎麽能確定那個男的就是她的情郎?而且我們隻是去認識一下而已……哎呦陸師弟,你腦子裏麵都是什麽齷齪的想法?想到哪裏去了?”


    陸逸頓時有些抓狂:“楚師兄,你不要血口噴人好不好?剛才明明是你對她品頭論足的,還說要認識一下,怎麽又扯到我身上?”


    楚驚天嘿嘿笑道:“陸師弟,你怎麽還不明白師兄我對你的一片苦心呢?我這可是為你好啊!”


    陸逸連忙擺手道:“算了吧,你這哪裏是為我好?明顯是在坑我啊!”


    “坑你?你有什麽好坑的?”楚驚天撇嘴,突然一臉神秘的道,“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喜歡小師姐?是不是?”


    陸逸頓時滿臉通紅:“楚師兄,我……我哪有?你可不要亂說!”


    楚驚天一臉賤笑的道:“都臉紅了,還不承認?師兄我可是過來人,你偷偷看小師姐的眼神都把你給出賣了。”


    陸逸臉色更紅,正準備出言反駁,突然聽到“噗通”一聲,他急忙循著聲音看去,就見江上駛過來一艘客船,船頭叉腰站著兩個水手模樣的壯漢,口中罵著各種難聽的話:“他奶奶的……也不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這是誰家地盤……竟然還想坐霸王船……沒錢是吧……好呀……那你就自己遊上岸去吧……”


    陸逸順著壯漢罵的方向看去,就見江水之中有一個人正在拚命的撲騰,一邊撲騰一邊叫著“救命”,那人明顯不識水性,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喝了好幾口水,此刻正慢慢地往下沉,看樣子過不留多久就得淹死在江中。


    原本在江邊遊玩踏青的人看到這幅場麵,紛紛在江邊指指點點,但是不知道是畏懼江水太深、還是畏懼船上人的身份,並沒有一個人下水救人。


    陸逸倒是聽外門大師兄龍驚雲講過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故事,說河洛遊俠關滿山也曾因為付不起船資而被排幫的人扔進長江之中的故事,當時他還以為龍驚雲為了找他要錢瞎編亂造出來的,並沒有太過在意,沒想到今天竟然真的被他碰上了同樣的事情。


    眼看著被扔下水中那人已經撲騰不動,陸逸急忙向船頭的兩個壯漢拱手道:“船家,還請快點把這位兄台從江中撈上來,他的船資由我來付!”


    兩個壯漢聽到陸逸的聲音,忍不住相視笑道:“呦嗬,小子,你知不知道這是誰家的船?竟敢亂管閑事!”


    陸逸脫口問道:“你們不會是排幫的人吧?”


    左邊壯漢嚷道:“既然知道是我們排幫的船,還敢出來多管閑事,我看你是活膩歪了吧?”


    陸逸哪裏知道他們就是排幫的人?隻不過隨口那麽一說,沒想到還真被他蒙對了,眼見江中那人已經快要沉入江底,隻剩下衣服還漂在江上,他也顧不上再和船頭兩人說話,直接一頭紮入江水之中,快速的向那人落水的地方遊去。


    陸逸水性極佳,為了壓製體內明尊聖火功的火毒,他曾經在水中泡了三天三夜,那人被扔下船的地方距離江邊隻有幾十丈的距離,幾乎一眨眼的功他便將那人救起,背著他就往迴遊去。


    船頭的壯漢沒想到陸逸水性竟然這麽好,頓時連聲唿喝,各自亮出兵刃,一左一右躍下船頭向陸逸包抄過去,船上的其他水手頓時也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這裏是長江,也是他們排幫的天下,竟然有人敢管排幫的閑事,就相當於在打他們排幫的臉,不給他點厲害看看,還真以為有些水性就能在這裏翻天了?


    陸逸畢竟背著一個人,速度頓時就慢了很多,而排幫那兩個漢子常年在江上混的,水性也是頗為不弱,片刻的功夫就把他給追上,一人手握分水刺,另一人手持鋼叉,不由分說便向陸逸殺到。


    陸逸雖然水性極佳,但是卻從沒有練過水中的功夫,加上還背著一個人,一個照麵頓時就險象環生,差點被鋼叉刺中。


    而此時楚驚天這廝,竟然還在看江邊樹下那個姑娘,一邊看還一邊嘖嘖不已,陸逸差點沒氣暈過去,心說你確定留下來是要保護我而不是撩妹的?他險之又險的躲過分水刺和鋼叉的攻擊,幾乎是吼著對楚驚天喊道:“楚師兄,別看了,快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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