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鈞成迴來的時候,誌遠已經在原地站了快一個小時了。


    旁邊,還有趙大姐在急得轉圈圈。


    看見他進來,趙大姐仿佛看見了救星,“顧……顧團長,今天這事兒……”


    顧鈞成點點頭,其實方才送這幾個孩子迴去的路上,已經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顧爸……”誌遠也低著頭,一臉忐忑地叫他。


    顧鈞成在沙發上坐下,指指自己麵前。


    誌遠懂了,耷拉著腦袋走到他顧爸麵前。


    “站了一個小時了?”顧鈞成約莫估計了一下。


    “嗯……”


    “反思出什麽來了?”


    誌遠抬眸瞟了一眼他顧爸,看見顧鈞成嚴肅的大黑臉。


    誌遠沉默了,不吭聲。


    顧鈞成便道了,“你被你媽罰站到明天早上都是活該的。”


    誌遠便哼了一聲。


    “怎麽?還不服氣?”顧鈞成點他,“男子漢大丈夫,認個錯怎麽了?”


    誌遠其實不傻,一聽這話,忽然覺得,咦,怎麽好像有玄機啊……


    他猛然抬頭,盯著他顧爸。


    兩人的眼神在空氣中達成共識。


    “顧爸,你是說……”誌遠壓低了聲音,“先認錯再說?”


    顧鈞成目光他身後一看,咳咳兩聲,“我可沒說!哪有什麽先認錯再說?錯就是錯,對就是對,錯了當然要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再認錯,想不通就站牆角,直到想通為止!”


    “不是,顧爸,你剛才根本不是這個意思!”誌遠覺得他顧爸也太善變了吧?難道是他理解錯了?


    顧鈞成臉一虎,“我是什麽意思?我就是這個意思!做人一定要誠實,不能耍滑頭!”


    誌遠迷糊著呢,結果,連一旁的趙大姐都在朝他使眼色,他猛然一凜,迴頭一看,果然,不是他媽站在他身後是誰!


    “媽……媽……”他喃喃的。


    林清屏也不看誌遠了,隻盯著顧鈞成,“活該被我發展到天亮是嗎?”


    顧鈞成:……


    “男子漢大丈夫,認個錯怎麽了是嗎?”


    顧鈞成:……


    誌遠:???好像火力不在我身上了?


    “不是……”顧鈞成道,“這事兒我基本了解了,我並不覺得男孩子有點血性是錯的,他們可能方式方法不對,但出發點是好的,林清屏同誌,重在引導,重在引導啊!”


    “不,你不知道。”林清屏冷眼看他,末了,又低頭看誌遠。


    “媽……”誌遠小聲叫她。


    林清屏便道,“你放心好了,如果是站到天亮,那個人絕對不是你。”


    誌遠這會兒腦子挺快的,眼睛一亮,“是我顧爸吧?”


    顧鈞成:……


    “你小子!”


    誌遠把頭一縮,立刻往林清屏身後躲,還從林清屏身後伸出個腦袋來,對他顧爸吐舌頭,眼神:顧爸,你自求多福吧!


    惹得顧鈞成又是一頓好眼色給他。


    “先寫作業吧,寫完洗澡睡覺,有些話,明天我再和你說。”林清屏這話是對誌遠說的。


    誌遠頓時陽光燦爛了,“好嘞!媽,我這就去!”


    顧鈞成看著誌遠跳躍的背影,手一指,“不是……這……我不是代他受過?”


    “你想多了,我和你的關係,沒有立場談‘罰’這個字。”林清屏拎上門口掛衣架上的小包,“跟我來。”


    顧鈞成並不知道她要帶他去哪裏,但不管怎樣也得跟上,同時問她,“小麥找到了嗎?”


    這是顧鈞成從那幾個小孩那裏套出來的唯一有價值的信息:小麥不見了。


    林清屏頭也不迴地迴他,“你以為我帶你去哪兒?”


    那就是去找小麥?還是小麥有了下落,帶著他去見?


    結果,林清屏把他帶到了醫院。


    先去的醫生辦公室。


    夜晚隻有值班醫生在,值班醫生不但給顧鈞成講了小麥的情況,還把入院記錄給他看了。


    “頭部銳物所傷”、“傷處大量灰土”、“感染”、“發燒”、“身上多處青紫、多處陳舊傷”……


    等等字樣,都讓顧鈞成震驚而又憤怒。


    他問林清屏,“是怎麽傷的知道嗎?”


    林清屏發現了,這姐弟倆不愧是姐弟倆,這張口第一句話都是問她發生了什麽事。


    她暗暗搖頭,“顧鈞成,你家這荒唐事,三言兩語說不完。有句話你說得很對,誌遠他們方法不對,但出發點是好的,你們家這一攤子事啊,你們這態度啊,連誌遠他們幾個小孩都不如!”


    顧鈞成沒說話,閉嘴了,主要是,琢磨不透林清屏這幾句話的意思,是在影射他什麽嗎?


    “杜根外麵的女人懷孕了。”林清屏淺淺扔下一個炸雷,往病房去了。


    這個炸雷直把顧鈞成炸得半天沒迴過神來,等他反應過來後,林清屏已經到病房門口了。


    他趕緊追了上去。


    病房裏,是杜根和顧有蓮在守著。


    小麥躺在病床上,頭上裹著紗布,一張小臉燒得通紅的。


    顧有蓮看見自己弟弟,這許多日的委屈湧上心頭,頓時紅了眼,而杜根看見顧鈞成,眼神卻四處躲閃,顯得慌亂不堪。


    顧鈞成這會兒沒工夫管杜根,也不便談杜根的醜事,隻握了握姐姐的手,問,“小麥怎麽樣了?”


    提起小麥,顧有蓮更是淚水漣漣,愧疚之情盡數湧上,“都是我不好,我對不起小麥……我沒有照顧好她……”


    林清屏則拿一支棉簽,沾了水,在小麥幹燥的嘴皮上輕輕地塗。


    這一觸碰,小麥居然動了動。


    “小麥!”顧有蓮裏發現了,衝到小麥身邊,流著眼淚叫她。


    小麥並沒有醒,隻是動了動嘴,發出模糊的夢囈。


    “小麥,你要說什麽?你告訴娘?”顧有蓮貼近了女兒。


    卻見小麥皺起了眉頭,嘶啞的聲音,說出來的卻是:“救命——舅媽救我——舅媽,舅媽,我要舅媽,舅媽救我——”


    顧有蓮瞬間哭出了聲,自己的女兒,在這樣的恐懼裏,甚至在夢裏,喊的都是“舅媽”,她這個當娘的,有多失敗!


    林清屏心裏也酸極了,她萬萬沒想到,小麥居然睡夢中都在喊舅媽救命,可見,在小麥走投無路的某個瞬間,肯定也是這樣叫過的:舅媽救命,舅媽救我……


    “小麥,舅媽在這裏,舅媽來救你了,別怕,舅媽來了……”說著話,林清屏也是哽咽的。


    小麥一直叫她舅媽,在她眼裏,其實肯定不如誌遠親密,就是顧有蓮的女兒,一個格外惹人憐愛的女孩兒,如果不是這次發生這麽大的事,小麥可能一直就是這麽個和她很熟,但又沒那麽親密無間的女孩兒,她為小麥出頭,罵杜根兩口子,也是因為,她是女性,她上輩子走過一條對於女性來說無比艱苦的路,所以,對於同為女性的小麥有天然的同情,而此時此刻,一聲“舅媽救我”,則徹底揉碎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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