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臨重新趴迴到沙丘後麵,遠遠地注視著雷普利的方向。


    他還不知道地球上現在是什麽情況,又沒有及早加入雷普利陣營,無法證明自己是從貝蒂號上下來的,那麽還是等等看人類軍隊的態度再說。


    小土包後麵的雷普利和考爾慢慢地探出頭來,似乎對小跟班突然消失感到有些疑惑。


    “她說‘它知道有人來了’。”大藍瓶突然在旁邊說。


    張臨皺了一下眉毛。的確,雷普利對異形似乎有種若有若無的感應,就好像她作為一個人類,也能接收到異形的信息素一樣。當然這不可能,大概是別的什麽途徑,畢竟人類形態的張臨和大藍瓶也會有這種感應,而且比雷普利強得多。


    機動車的轟鳴聲越來越近,雷普利上前半步,微微擋在考爾身前。


    張臨從老遠就看清楚機動車的模樣,跟他之前在《普羅米修斯》裏見到的運輸車有點像,但是很明顯簡化了許多,整體顯得更加剛硬,堅不可摧。但此時,整個車體都顯得汙跡斑斑劃痕遍布,烤漆上還有些燒焦的痕跡,像是經曆了許多場惡戰。車廂接近尾部的位置隱約能看出一排偌大的字母,rt37。


    張臨見過普羅米修斯考察隊的運輸車,上麵噴繪著rt01的字樣,三百年的時間,這很顯然已經是三十幾代之後的產品了。


    哦不對,他記得維蘭德-湯穀公司在幾十年前就被沃爾瑪收購了——那麽就應該隻有二百多年。不過在末日裏,這個公司的產品似乎又被人翻了出來。


    運輸車在雷普利和考爾麵前停下,車廂尾部的艙門向上打開,一群端著脈衝步槍的武裝士兵衝了出來,槍身上的紅燈此起彼伏地閃爍。沒等雷普利和考爾開口說話,士兵們就如臨大敵地把她們包圍了起來,端著槍逼迫她們舉起雙手。


    張臨對這個情況也有點發懵,至於這麽緊張嗎——還是說此時的地球正處在戰爭之中?


    他仔細地打量著這些大兵們。


    他們都穿著黑灰與土黃相間的迷彩服,很明顯是特意針對當前的環境設計的。他們的士兵看上去不怎麽虛弱,武器裝備也不窮酸,看上去發生在地球上的應該不是某種難以對抗的天災。再加上這群人草木皆兵的態度,很明顯他們在防範著什麽。


    領頭的大兵突然拔出一把軍用匕首,扔到雷普利腳下。“割傷你自己。”


    雷普利歪過頭,她褐色的眼珠裏藏著一點危險,嘴角卻肆意張揚地挑了上去,“是嗎,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快點,”領頭大兵毫不遲疑地用槍口猛地杵在她身上,“不然你會死。”


    “雷普利!”考爾在旁邊喊,臉上滿是焦急的擔憂。


    “告訴我原因。”雷普利無動於衷。


    士兵們突然間緊張了起來,所有人都瞄準著雷普利,隻要她稍有異動,立刻就會被打成篩子。


    “中尉!”有人喊了領頭大兵一句,但眼睛依然死死盯著雷普利,“她一定是偽裝的,別跟她耗下去了,這很危險。”


    中尉抬起一隻手,與雷普利互相對視著,“沒有什麽原因,隻不過讓你證明自己是人類。”


    雷普利皺起眉頭,“人類?”


    很明顯,她想到了考爾。這姑娘是機器人,難道現在地球上不允許機器人踏入了嗎?這對於人類而言可是有點難以置信,除非是吃了大苦頭,否則他們絕不會願意放棄這麽好的仆人。


    機器人起義了?


    “我暫且當成你在說實話。”中尉審視著雷普利,又在他們的商用貨機貝蒂號上打量了一下,“如果你是第一次迴家的話,那麽歡迎——不過抱歉,大多數人都死了。地球上來了一批入侵者,它們長著跟我們一樣的外表,連觸感都沒有任何不同。沒有人知道它們潛伏了多久,它們遍布人類的政體之中,在爆發的一瞬間就搞得整個世界大亂——它們懂得哪裏才是關鍵。它們跟我們唯一的不同之處就在於那見鬼的自愈能力,簡直就像不會死一樣。”


    在他們交談的同事,大藍瓶也在給張臨轉達著這段話,張臨幾乎是立刻就變了臉色。


    “所以證明你自己,”中尉踢了踢地上的匕首,“割傷你自己,否則就死。”


    旁邊的考爾立刻緊張了起來,黑眼珠轉來轉去。她知道雷普利也有自愈能力,三天之內就會將刀口愈合到隻有一條疤痕的地步,如果這些人會一直觀察下去,雷普利還是很危險。


    雷普利慢慢地挑起嘴角,彎下腰撿起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割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血液汩汩地流淌出來,甚至滴在地麵上,而傷口仍然猙獰地向外翻著,把剩下的大兵們都嚇了一跳。


    中尉迎上雷普利挑釁的目光,笑了一下,“夠實在的——你過關了。”他把目光移向旁邊的考爾,黑發姑娘垂下眼皮,拉開一點衣服,露出已經幹透的白色膠狀物,和中間那個被子彈穿透所留下的洞,“我不是人類,我是……機器人。”


    已經鬆懈下來的士兵們又露出驚訝的眼神。


    “一個機器人?”中尉繞著考爾走了兩圈,“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幾乎所有機器人都在戰爭中損毀了——你當然知道,保護人類是機器人的第一職責。令人懷念的場麵,一大群機器人衝著那些怪物衝上去,不知道疲倦和害怕,把處在危險中的人類替換下來。戰爭開始的時候多虧了機器人爭取時間,我隻能說,”中尉跟士兵們對視了一眼,有人接了下去,“——偉大的三大定律。”


    大兵們已經悉數放下槍,此時都哈哈大笑起來。


    “我們撿到大便宜了,”一個士兵說,“有個機器人在,就好像多了條命似的——關鍵時刻它們不怕死一樣向前衝。當然了,一個機器怎麽用‘死亡’這個詞呢,我隻是比喻。嘿,我真的是比喻。我是認真的,再笑下去就轟了你的屁股。”


    考爾低著頭,任由士兵們在她身邊談笑,旁邊的雷普利神色莫測,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行了夥計們,去下一個地點,還有一艘飛船呢——也是你們的嗎?”中尉問雷普利和考爾,又對她們揚了揚下巴,“上車。”


    “不,不是。”雷普利迴答,然後反握著匕首柄遞給中尉,在對方馬上要接過去的時候又稍微退迴一點,“我能留著它嗎?你知道,防身。”


    中尉一聳肩,“看上去我無法拒絕這個要求。留著吧美人兒,讓你自己活下去,我可不希望你明天就死掉,基地裏乏味得簡直——”他撇了撇嘴。


    雷普利麵帶微笑,走向旁邊的雇傭兵屍體,從其中一個的身上割下一點布條,慢慢地把匕首包裹了起來。在她把纏好的匕首塞進褲兜之前,張臨隱約看到布條上呈現出一片焦黑色。


    沒錯,雷普利的血會腐蝕掉匕首,她當然不會把匕首還給中尉。


    中尉此時已經走到了車邊,離她很遠,隻能看見她蹲下去做了點什麽,於是衝著她喊了一聲,“對了,你們的人怎麽死的。”


    雷普利背對著他,嘴角微微揚起一點:“被怪物殺死的。”


    “那種殺不死的怪物?”中尉咒罵了一聲,“見鬼的,你們早就見過了,還在裝不知道。”


    雷普利沒有迴答。


    考爾有些擔憂地看著她,而雷普利轉過身來,看著她的眼睛,點了一下頭。


    等到雷普利和士兵們坐上運輸車rt37離開以後,被大藍瓶轉播了全程了張臨慢慢從沙丘後麵抬起頭來,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大藍瓶伸出自己的雙手,仔細地凝視著,慢慢地開口:“我覺得,他們的描述有一點像……我們。”


    張臨忍不住捏緊拳頭,讓指甲陷入肉裏,再看著那些細小的半圓形傷口慢慢地愈合起來,最後隻留下一點點血跡,證明它們曾經存在。


    大藍瓶把他手上星星點點的血跡抹掉了,“你在傷害你自己,為什麽?”


    “我不知道,”張臨說,“我不知道。”


    他抬起頭,發現雷普利之前滴在地上的那些血液已經慢慢深入了沙地裏。她的運氣不錯,這裏是沙漠,她的酸性血液即使滴到了地麵上也不會跟沙反應,從而引起士兵們的注意。


    張臨的狀態不是很好,地球中尉帶來的消息太令人震驚。如果這不是異形的世界,也許張臨還會考慮一下別的可能,畢竟自愈能力是最常見的能力之一。但這裏就是異形的世界,在這裏出現一個跟人類一模一樣,卻有著超常自愈能力的怪物——張臨無法想到其他的可能。


    大藍瓶在旁邊注視著張臨,始終沒有說話。


    直到小跟班的氣息陡然出現在兩人身後。


    這一迴它弄清楚了,這周圍沒有前來打擾的家夥,隻有食物,和它。


    小跟班張開嘴,利齒間的酸性黏液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洇濕了一片灰黃色的土地。它對麵的兩個人驚慌失措地向後蹭著,手中沒有武器。


    雖然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像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氣味——但是管他呢,它餓極了。


    小跟班嘶叫了一聲,張臨把手伸進背包,緊緊握住裏麵那個儲藏罐。


    就算會浪費原生體,他也不得不這麽做了。


    下一秒鍾,高大的身影遮擋住一片橘紅色的陽光,身軀的邊緣仿佛透出紅色的光芒來。張臨猛地把手從背包裏抽出來,還沒等扔出那罐原生體,就被人輕而易舉地捉住了手腕。


    張臨不知道,有種威壓似的東西在強迫他低頭,甚至不敢去看那個人的臉孔。


    他隻在女王身上體會過這種感覺——但這不可能,他麵前明明有一個人類的影子。小跟班已經乖順地趴伏在那人的腳下,一點聲音都不出。


    張臨控製不住地戰栗著,想要蜷縮起來遠離這種感覺,但卻做不到,他幾乎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


    他感到頭頂上仿佛有人在“交談”,用的是他們的方式,一種若有若無的感應。他無法準確分辨出那些東西的含義,隻能知道有些和他類似的生物在交流。


    這就是人類提到的怪物嗎?


    張臨突然被提了起來,它們觸碰著他的脊椎,順著這裏一路下滑,在尾椎處停留了一下。緊接著一股劇烈而短促的刺痛感從尾椎擴散到全身,張臨感到大腦一瞬間變成空白,隨即似乎聽到上麵有人“說”:“他很接近。”


    張臨討厭這種感覺,被徹底掌控的感覺,他陡然咬破自己的嘴唇,讓侵入大腦的刺痛感模糊了被壓製的意識。


    隨即他抬頭,看見了它們的臉。


    張臨幾乎是呆住了,而他麵前的那個生物也有一點驚訝,輕輕地觸碰了一下他皮膚,傳遞過來一股信息——“幫助。”


    張臨差不多猜出了信息所傳達的意思——它們想說它們在幫助他。維蘭德曾經說過他不得不長出那條尾巴是因為缺少一種平,而這種生物,無論它們是用了什麽辦法,似乎是建立起了那種平。甚至讓他超過了單單擁有異形骨尾時候的半人類狀態,直接擁有了幾乎是異形的感官。


    那種生物遺憾地撫摸著他的皮膚——“脆弱。”


    張臨用力側過臉,躲開了它的撫摸。


    那個生物停住了,拿開手指,與同伴對視了一眼。張臨發現它們離開了自己,但他隨即想起了什麽,用力扭頭看向旁邊——大藍瓶不在他身邊。


    “等等……”張臨喘息著說,“留下……他們。”


    大藍瓶跟在它們的身後,神色木然,仿佛完全不認識張臨一樣。


    那兩個生物又對視了一眼,然後看向張臨——“意外。”


    張臨用力晃了晃腦袋,這種信息鑽入大腦的感覺並不算好,尤其是在他作為一個人類的時候,並不能輕易適應。他明白這個生物為什麽要帶走大藍瓶,它不是進化完整的異形,更何況,他跟它們長得太像了。


    是的,這種生物幾乎長著一張工程師一樣的臉孔。


    張臨心中滿是驚疑不定,也許之前謝爾頓的猜測都錯了,它們的確就是工程師,工程師才是一切的起源,設計者。


    但他又隱隱覺得不是這樣。就在他跟它們短暫的交流中,每次當它們的意識侵入大腦,他都感受到一股深邃廣闊的思維一閃而逝,捉也捉不住。


    工程師並不能給人這樣的感覺。


    張臨掙紮著站起來,卻又立刻摔倒了,膝蓋觸在地麵上帶來尖銳的疼痛。


    小跟班和大藍瓶一樣,都失去了自主意識,仿佛傀儡般跟在它們的身後。其中一個生物對張臨走了過來,從上方俯視著他。


    “或者……”突然之間,張臨的腦海中劃過某個念頭,艱難地繼續說,“你們可以……帶我一起走……”


    那個生物好像對這個要求十分意外。


    它似乎是想了想,指向小跟班——“它會傷害你。”


    張臨咬著牙搖搖頭,但是那個生物也搖了搖頭。


    張臨堅持了一會兒,那個生物再次漸漸出現了準備直接離去的意向。


    “等等!”張臨隻能妥協,“那麽留下……他。”


    那個生物看了看張臨指著的大藍瓶,互相對視了一下,然後輕輕在大藍瓶身上觸碰了一下,帶著傀儡般失去生氣的小跟班離開了。


    張臨能夠感到它們的氣息正在漸漸遠離,他逐漸鬆懈下來,心底漸漸湧出一股悲傷。


    他用力搖晃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想要驅散那股被控製的感覺,至少他留下了大藍瓶。他摸了摸大藍瓶的光頭,很久以前長出來的那一點點短茬似乎又冒出來了半毫米。


    大藍瓶花了一些功夫才清醒過來,隨即就看到了冷汗涔涔幾欲倒地的張臨。他上前邁了一步,拉住張臨扶著他靠在沙丘上。“我不知道……我好像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麽,這是……為什麽?”


    張臨臉色蒼白地搖搖頭。


    他不明白那些東西是什麽生物,他覺得它們跟他之間仿佛有種莫名的聯係。它們可以控製他,就像女王可以控製他一樣。但它們應該無法控製人類。


    張臨有些不太明白。按理說他以人類的形態存在的時候,他並不會受到女王的影響,也不會生出吃人的*。而這種生物竟然能夠控製他,而且幾乎無法反抗。


    張臨臉上的血色陡然褪盡,他突然間明白過來它們跟他的關係了。


    它們很可能就是維蘭德所說過的,製造他的人。不管它們是不是工程師,有沒有製造人類,但幾乎可以肯定的是,它們製造了他。


    所以才會關注他的情況,幫助他在完整的人類形態下獲得異形感官,甚至在它們發現他的皮膚跟人類一樣脆弱的時候,它們說這是一種“遺憾”。


    “我們去人類那裏,”張臨突然說,“人類跟它們交手很久了——至少看上去是這樣,他們或多或少會有一點研究資料。”


    他看向大藍瓶,卻發現大藍瓶望著他,“它們是誰?”


    張臨沉默下來,搖了搖頭。


    大藍瓶摸了摸張臨依然布滿冷汗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是它們讓我不記得事情的嗎?”


    張臨站起來,沒有迴答大藍瓶。他恢複得很快,虛弱和傷口一樣,很快就會平複。


    “我們去下麵。”張臨說,“去城市裏。”


    或者說,去廢墟裏。


    他深深吸了口氣,雷普利和滿滿一運輸車的士兵,濃重的人類氣味仿佛漂浮在鼻腔裏。


    大藍瓶對此當然沒有異議,大多數時候他都不會反駁張臨的決定。很多時候張臨以為他不會服從了,可他仍然令人出乎意料。


    張臨想起那個生物口中的“意外”,覺得心底有什麽東西在往下沉。大藍瓶的確是個意外,是他製造出來的。原本他可以殺掉神仆,或者遠離神仆,但他選擇了最麻煩的那個——他把它變成了另一種生物。


    也許最開始這隻是一種新奇的嚐試,但是他突然之間就發現自己沒有辦法殺掉那個啃他手指的小光頭了。


    與此同時,他不小心抱上了一種希望。


    事實證明他成功了,他把大藍瓶變成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生物,就像他自己一樣。


    他仿佛成了他自己的製造者,跟它們一樣的人,但又有所不同。至少它們有能力找到他,給他注射了一種奇怪的東西,讓他擁有異形的感官來謀生,但他甚至不能保證讓大藍瓶活下去。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兩個人都饑腸轆轆,卻還沒有走到城市裏麵,所以不得不先停下來生一小堆火,順便填飽肚子——以及最重要的,給大藍瓶補充原生體,否則它就會變迴神仆。


    這裏的沙漠最不缺的就是枯枝,到處都是枯死的樹木,在夜晚的風中可憐巴巴地晃動著,發出蕭索的摩擦聲。


    火光的映照下,大藍瓶異於人類的膚色也變得沒有那麽明顯了。他抬頭看了一眼正在撬罐頭的張臨,突然開口:“它們就是人類所說的怪物嗎?”


    張臨愣了一下,大藍瓶這句話沒頭沒尾,他半天才想起來是在說那種差點帶走大藍瓶的生物。


    他下意識地想要點頭,卻突然又愣住了。


    他記得那個中尉說,那些怪物跟人類長得一模一樣,幾乎分辨不出來區別,隻有用割傷自己的辦法才能證明自己是人類。


    那些生物卻長著一張工程師的臉。


    張臨抱著罐頭愣住了,下一秒鍾他衝上去踩滅了火堆。


    事情好像有點糟糕。


    根據那個中尉的說法,此時的地球還很危險,入侵者長著人類的麵孔,隨時潛伏在人類中間大開殺戒,那麽它們就不可能是同一種生物。


    也就是說,張臨並不是高枕無憂,那些入侵了地球的怪物們仍然有可能攻擊他。


    張臨把湯湯水水灑了一身的罐頭塞給大藍瓶,“湊合吃吧,我去把原生體弄出來。”


    大藍瓶黑燈瞎火地接過去了。


    原生體被凍在冰柱般的東西裏,四個為一組裝進儲藏罐。張臨從中拿出一個掰開,讓粘稠的液體統統流進杯子裏——假設他摸到的確實是杯沿而不是別的什麽東西的話,他覺得應該已經都差不多了。他把剩下的冰塊又裝迴了儲藏罐,因為他不知道如果留下幾滴在野外的話,會不會催生出一個沙丘帝國來。


    總而言之,他覺得自己不能經受再多的意外了,還是謹慎為上。


    在大藍瓶被迫抹黑咽下了一盒罐頭之後,他又把杯子塞了過去。“正好看不見這東西在裏麵流動的樣子……我記得這東西看上去惡心死了。”


    張臨莫名覺得有一雙眼睛在幽怨地望著他。


    他補充了一句,“其實也不是特別惡心……”


    大藍瓶很聽話地把原生體都喝了下去,很明顯,沒被分解斷鏈當場死亡。電影裏工程師才喝了淺淺一杯,就徹底從分子水平上被撕裂開來;男主霍羅威博士隻是在酒裏被摻上了一滴,就通過女主肖孕育出了神仆;而維蘭德隻是沾上了一點,就差點小命玩完兒。


    人類加原生體等於死亡,異形加原生體等於進化,如果是這樣的話,工程師飛船貨艙裏那些異形雕像就顯得更加有說服力了。


    “我們最好繼續往城裏走。”張臨遠遠地朝著城市廢墟的方向看了一眼,夜色中什麽都看不見,但他知道它就在那裏。“明天也許氣味就散了。”


    幽藍的眼珠在黑暗中看著張臨。


    “呃,好吧,其實我的意思是,”張臨最終還是聳聳肩,“我們兩個不用裝作人類的樣子睡一覺了,你說呢?”


    夜晚的沙漠比白天還要靜寂幾分,除了少量生命力極其頑強的蟲子,很少有生命能夠繼續存活下去。武器破壞了大量的植被,森林已經消失,隻剩下荒漠和廢墟,沒有動物能夠適應這樣的環境。


    除了人類。


    人類總是最脆弱的,但活下來的依然是人類。


    他們差不多花了大半個晚上,才終於漸漸從沙漠裏走了出來。當張臨終於順著被沙土掩蓋得看不太出來的高速公路,遠遠地看到城郊那些死寂陰沉的房屋時,差點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如果不是他麵前站著一個工程師模樣的人的話。


    最令人覺得不安的還是它的身邊,好像有個孩子——或者說少年蹲在那裏,姿態讓張臨有些莫名熟悉。


    作者有話要說:qaq我太喜歡小夥伴們了……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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