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師卻認真道:“侄女,雖然你這個說法在外人看來有些荒唐。但我仔細想想,真的排除不了這個可能。隻是那宋江聽說也被『奸』臣害死,他的想法也永遠長眠在地底之下……”文菁道:“雖然家父和梁山一直勢如水火,但像我這樣惡意的揣度終究是不對的,興明也不要把它放在心上。”徐晟知她是顧及自己的感受,才不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李師師又喝了一口茶,道:“也許是壓抑了多年,說出來之後反而讓我心情暢快。”頓了頓,又道:“宋江留下這首詞之後,就直接走了。自此,我知道聯合已變得萬分困難,但也在第一時間通知了一直在京城等候的明教使者。”


    “李姑姑真不愧‘紅妝季布’之名,讓人好生欽佩!”文菁讚賞的同時,心中暗道:“對於這個明教使者,她不講來曆,卻在處處幫著,莫非……”另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她心中悄然升了起來。


    李師師顯得自愧道:“比起這些可愛的草莽英雄,我做的這些又算得了什麽呢?”“可愛的草莽英雄。”徐晟重複了一遍,道,“要是他們聯合起來,如今的天下或許是另外一番光景。”


    李師師道:“明教使者聽完我的講述,也是啞口無言。這個時候,宋江也已經讓義弟常駐京城,就等著合適的時機到醉杏樓裏來,直接向趙官家表明心意。他們再一次遇到了,從冷漠的眼神交流中,我看出了明教使者的失望,以及義弟的羞愧……”


    “他們沉默許久,明教使者問道:‘事情還有轉機麽?’義弟無奈道:‘或許沒有,我和兄長再見麵就是對手了!’明教使者拉住他的衣領,大吼道:‘為什麽?我不甘心!’兩人很快打了起來,從醉杏樓一直打到外麵,也不知什麽情況。


    “次日,他們又一起過來,一起下跪後,鄭重其事地對我說道:‘給我們一個機會,我們還想彌補一下兩邊的聯盟!’我自然是不解其意,讓他們快快起來,道:‘如有用得著我之處,自當盡力而為。’兩人站起後,又是齊聲說道:‘一個月後,醉杏樓,你安排好場地,我們帶來人,讓兩邊的頭領親自見麵!’


    “我當時就驚呆了,心想著之前宋江過來就已經足夠大膽了,如今還兩邊一起過來,真當這汴京如同兒戲麽?一看到兩人堅定的目光,我就下定了決心,慷慨道:‘那就以一個月為期,安排宋江和方臘的醉杏樓會麵!’


    “他們——”徐晟同樣驚道,“宋江和方臘,真的在這裏見麵了?”


    李師師帶著莊重的神情道:“他們是見麵了,不過是無比失敗的一次會麵。或許,是為了避嫌,那個明教使者和義弟並沒有出現,兩邊除了首領之外,卻跟來了好幾個人。梁山這邊,有武鬆、魯智深和花榮等人;明教這邊,卻來了陳箍桶、方七佛以及方肥等將領。”


    說到這裏,她再次停住,轉向文菁道:“那裏麵還有一個姓文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就是令尊大人了吧?”“他是不是神『色』嚴峻,一言不發?”文菁向她求證道。


    “沒錯!”李師師卻是笑出了聲,“聽侄女這般一說,毫無疑問就是令尊了!”文菁心中遐想道:“爹爹年輕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了啊,真不知娘親當年是怎麽看中他的了!”


    李師師歎道:“雖然我想努力忘掉那一場失敗的會晤,但其中的一些細節卻讓我永遠無法忘記。兩邊客套之後,方臘直接說明了來意,而陳箍桶和方七佛兩人是屬於特別能說會道的,他們侃侃而談。我分明看到,宋江手下的武鬆等人都有所觸動,幾次要提醒他答應對方。怎奈宋江就是不為所動,對方說破了喉嚨都不同意,還是堅持要招安。


    “很快,兩邊就吵了起來——那天我是特意安排過的,就算他們再大吵大鬧,倒也不會引來其他人。方臘一拍桌子,大聲道:‘宋公明,你還是那個傳聞中的天字號第一條好漢及時雨宋江麽?你還記得當年自己在潯陽樓題下的那首反詩麽?’


    “宋江聲音卻是小了許多,試圖解釋道:‘那是年少不更事,酒醉之後的胡言『亂』語!’方臘理直氣壯地說道:‘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謾嗟籲。他時若遂淩雲誌,敢笑黃巢不丈夫。這樣的豪言壯語,可不是我眼前的這個宋公明應有的氣魄!’宋江立時變了臉『色』,拍案而起道:‘方臘,你休得在這天子腳下念這些反詩。我勸你們早早繳械投降,否則朝廷大軍一到,立刻把你們殺得片甲不留!’


    “方臘一把將桌子掀翻,宋江身後的幾人都大怒,要不是看到對麵幾個同樣瞪著眼睛,恐怕早就上來拚個你死我活了。這時,方臘後退幾步,仰天大笑了起來。他笑了好一會兒,才惡狠狠地說道:‘名滿天下的宋公明不過如此,真是令方某失望至極!從今天開始,你山東宋江不配與我江南方臘齊名!’宋江冷漠地後退幾步,隻是不語。最後,兩邊都放下狠話,他日就是兵刃相見,在戰場上決出最後的勝負。


    聽她良久不語,似乎是講完,徐晟才小心問道:“就這樣,兩邊從本來想結盟的狀態變成了死對頭?”


    李師師道:“明教和梁山不歡而散之後,義弟再次來到了京城。當然經過這樣的變故之後,也隻剩下他一個人。在一個月『色』朦朧,花香馥鬱,蘭麝芬芳的夜晚,我把他引薦給了當今的教主道君皇帝。義弟這表人物,自會懂得如何讓官家歡喜。最後,他在皇上麵前,含淚唱了一首《減字木蘭花》:‘聽哀告,聽哀告,賤軀流落誰知道,誰知道!極天罔地,罪惡難分顛倒!有人提出火坑中,肝膽常存忠孝,常存忠孝!有朝須把大恩人報!’不知是因為真『性』情,還是由於兩派聯盟的逝去,義弟唱完後已經是淚如泉湧。我想,那一定是後者。”


    隨著她波瀾不驚地講完這個故事的結尾,文菁感慨道:“一場結不起的同盟,或許燕叔叔和那個使者一開始就不該有這樣的想法。”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過了許久,文菁依舊在仔細地迴味著她的話,對那個所謂的“明教使者”產生了興趣。本來不想多問,終究是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道:“李姑姑,那個使者的身份很不一般啊!”


    李師師一愣,隨即低頭不語。文菁又道:“每次提到‘明教使者’這四個字,姑姑的眼神瞬間明亮了起來。”李師師轉過頭去,不願再讓二人看到自己的神情。


    對於她突如其來卻又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話,徐晟自然是不太理解。文菁在他耳邊小聲道:“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那個明教使者就是她真正的意中人!”徐晟“咦”了一聲,同樣是悄然問道:“我還在感歎兩邊差一點就能成為現實的同盟,你怎麽突然聯想到這件事了?”


    文菁道:“與其對過去感到惋惜,不如好好把握眼前的事情。如果真的是明教中人,說不定咱們還能幫上什麽忙!”


    看到二人的竊竊私語,李師師心中隻能暗自感傷:“上一代互為死敵的他們尚且放下仇怨而走到了一起。他……怎麽……一定要先完成那永遠都不能完成的事業麽?”


    文菁見她心事重重,附著徐晟的耳朵道:“或許,是時候告訴李姑姑咱們見過那首《滿江紅》了!”似傾訴一般念誦道:“斷梗飄萍,煙水裏、似曾相識——”


    “侄女,你——”隻聽到一個開頭,李師師就坐不住了,驚唿著站了起來。文菁安慰道:“藏了這麽多年,心中一定很苦悶吧?”


    李師師問道:“你們是什麽時候見到這首詞的?”文菁沒有直接答複,卻說道:“我的方姨姨和你一樣,把感情掩飾了十幾年……最近,她終於看到了破鏡重圓的希望。而李姑姑你,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李師師淒然道:“這麽多年,我一直心如死灰地守在這醉杏樓裏……卻一直盼不到他的到來!”文菁嚐試著問道:“你的意中人——是你迴憶裏的那個‘明教使者’麽?”


    看著她無言以對,文菁又問道:“如果是明教使者的話,讓我來猜一猜,他是不是姓呂?”李師師一驚,道:“侄女,你怎麽什麽都猜出來了?”


    文菁道:“明教我認識的人中——”“你認識他?”李師師再也無法抑製自己,幾乎是哭喊了出來,“呂公子,他還好麽?”


    文菁恬靜道:“他很好。”“那他——”李師師說到一半,聲音卻是小了下去,不再言語。文菁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直言不諱道:“呂叔叔不曾娶妻,依舊是獨自一人!”


    李師師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下去,鬆了一口氣,問道:“他——還是那般沉默寡言麽?”文菁道:“以前是什麽樣的我不知道,但從我少量的接觸來看,呂叔叔確實是不愛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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