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四月天,正是暖風醉人的時令。湖心島作為其中最大的島嶼,更是風景秀麗、無比怡人。在這一片半陸地半水麵的地方,剛剛醒來的周侗也是好不愜意。


    正如文菁預料的那樣,周侗是昨晚才到這裏的,卻看到了不少前來祝賀的武林中人先到了。自從三個月前,有人提出在江南舉行七十大壽時,他毫不猶豫地接受了。


    隻有一些最為親近之人才由周侗親自通知,其他雜事都交給女婿處理了。昨晚過來後,他卻見到了一些不認識的人——料想也是正常的,作為一代武學宗師,這樣的情形也是可以預料得到的,總有些人會不請自來。


    “哼,這其中大多是勢利的偽君子!”周侗這樣想著。不過想歸想,表麵上他還是喜氣洋洋地接受了這些人的提前祝賀。


    女婿文範嵩也是推掉了教中一切繁忙事務,昨天趕到了湖心島,開始忙裏忙外。從他那裏,周侗得知,今天會有更多的人過來。


    看著文範嵩忙個不停,他卻是心安理得,暗道:“誰叫你當年沒有照顧好我的女兒呢?”一想到女兒,這已經成了他心中永遠的痛,隻能把關愛都放在女兒唯一的血脈身上了。


    可以說,周侗是看著外孫女長大的。十二歲以前,和大她幾歲的周天亮一起,基本都是由他親自來教育。他帶著兩個孩子,尋老師來教,說來也奇怪,天亮天賦平平,沒多久就專攻感興趣的一兩樣了;外孫女卻是天賦異稟,幾乎沒有學不會的,都是沒幾天就超越了師父。


    周侗清楚地記得,有一次教她棋藝的老師過來找自己,說什麽也不願意再教了。他當時很納悶,因為依著外孫女的『性』子,不會在棋盤上殺得老師臉上很沒有麵子。後來才知道,因為天亮拿了一隻蟑螂來嚇唬她,正在委屈的時候那老師又布置了一大堆棋譜作為作業。盡管對她來說都很簡單,但總歸會浪費一些時間。她提出質疑後,嚴厲的老師要當場對弈,當然是被殺得丟盔卸甲。因為這事,周天亮後來還挨了一頓板子。


    等到外孫女七八歲時,附近老師的水平都被她遠遠地甩在了身後。為此,周侗開始帶她尋訪各行業的天下名師。當然,周天亮隻能待在家裏重複著那一遍又一遍的無用功。“誰叫天亮這個孩子不爭氣呢?”當時周侗是這樣想的。


    更讓周侗驚奇的是,小時候外孫女就是個美人胚子,隨著慢慢長大,她也出落得越來越亭亭玉立,如今更是美得不可思議。十二歲以後,迴到了她父親身邊,見麵的次數不多了,這段成長算是沒有親眼見證,稍顯遺憾。當年,女兒就是武林中遠近聞名的美人,現在的外孫女則是更上一層樓,說是天下第一可能也不為過。


    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真是因為她的漂亮,自然就會有很多青年才俊來追求。對於外孫女的婚事,周侗曾經也有過自己的想法:第一個就是與她一塊長大的周天亮,可看得出來,外孫女對他根本沒有感覺,加上他有時還來點惡作劇,就更加沒戲了,後來天亮長大了,倒開始想辦法追求了,可是已經毫無用處;第二個就是前幾年教的那個弟子,為此還在輩分上視作徒孫看待,他為人正直,各方麵也是很優秀,將來必成一番大事,但是上天好像開了個玩笑,兩人卻是從未見過麵。


    爾後,外孫女外出時遇到了現在這小子。看來,有時候緣分這東西真的很難說,他原本考慮的兩個人都似過客一般,和外孫女擦肩而過。周侗最開始見到徐晟時,心底裏也是不同意的,但很快改變了想法,一方麵小輩的快樂才是長輩最希望看到的,另一方麵通過觀察,他雖然愣了點,但看得出來是真心對待外孫女的。


    周侗心想:“既然如此,不如就在今天的壽宴上當著眾人的麵,把菁菁許配給他。有了天下英雄作證,從中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哼,想當年,他也不是個愣頭青嗎,還不如現在這個姓徐的小子,我不照樣力排眾議,把女兒嫁給了他!”


    想到這裏,他『露』出會心的微笑,吩咐身旁的書童簡一道:“去問問從中,菁菁有沒有來?”簡一聽罷,正要離開時,周侗又道:“不必了!”心中暗想:“菁菁向來懂事,怎麽可能今天不過來。何況,怕其他人忘了和她提醒,前幾日還專門叫她身邊的那個小丫頭給送去了字條!”


    周侗向外麵望了一眼,日頭已經爬得老高,估『摸』了一下時辰,已接近隅中。他雙手背在身後,慢悠悠地朝正堂踱步而去。一路上,盡是明教的弟子在忙前忙後,想必都是女婿的親隨了。


    剛剛打開一邊的側門,堂中立刻有幾個眼尖的弟子發現了他,站起身來,拱手道:“淮西苗家派恭祝周老俠貴壽無極!”緊接著呈上了兩箱賀禮。周侗心中嘀咕道:“苗家?聽說他們的當家苗傅早在朝廷當官了,怎麽也過來了?”出於禮貌,他微微一笑,以示迴禮。


    正堂內還有十來個閑散的武林人士,都一一前來道賀。之後,周侗轉了一圈,見闊朗的堂中已經基本布置完畢:四處掛著壽聯,上書“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雲雲,正前方的一張八仙桌上,擺放著有壽桃、香爐、黃錢等物,旁邊是一張大紅的椅子,顯然是供自己坐的主位。


    不一會兒,兒子周曄、女婿文範嵩和孫子周天亮都穿著新的衣物,一道走了進來,唯獨不見的還是外孫女文菁。三人同時彎下腰來,周曄伸出右臂,恭聲道:“父親大人請上座!”


    周侗滿意地點點頭,坐到主位上,捋須而笑。這時正逢進入辰時,隻聽得正門口的小童拖長了聲音道:“歡迎雲霄派掌門大駕光臨!”


    四人聽到後,文範嵩心中一愣:“我可沒有請白道長,難道是嶽父自己請的?”轉頭看了一眼周侗,他也是微愣的表情,轉念又想:“薛兄向來與白道長交好,想來是他說的吧!”


    由於來的是一派掌門,由什麽小廝下人去迎接顯然是失了禮數。文範嵩點了點頭,大步流星地朝外麵走去。


    剛剛出門,就見一個身著八卦衣,手執拂塵的道人正迎麵而來。文範嵩趕緊迎上去,作揖道:“百花山莊一別,衝和子別來無恙!”白行之迴禮道:“托周老俠的洪福,白某諸事順利!”文範嵩斂衽道:“白兄裏麵請!”白行之同樣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朝裏走去。


    文範嵩一眼掃過去,後麵跟著的是他的兩個徒弟。盡管過去兩人之間有些嫌隙,但白行之今天是來給周侗祝壽的,他豈有不歡迎之禮。


    白行之滿麵春風地走進大堂,帶領著兩個徒弟齊聲念道:“願周大俠年年今日、喜長新!”他們化用的是前朝宰相晏殊的《拂霓裳》中的一句詞。


    周侗聽後,更加滿意,心中暗喜:“不愧是大派的掌門,修養就是不同!”白行之長袖飄飄,從裏麵抽出一卷絲帛,謹慎地捧在手上,道:“這是《道德經》漢代帛書真跡,一直是雲霄派鎮派寶物之一,今番取來,獻給周大俠。前輩向來見多識廣,雲霄派一點薄禮,不成敬意,還望能夠笑納,為您的養生之道帶來綿薄之力。”


    一旁的文範嵩聽了,心中更覺驚訝,他曾經聽薛道源說過,那《道德經》漢代帛書本自雲霄派立派以來,一直視作無上的珍寶,流傳至今。


    周侗笑道:“那老朽就托大一次,暫且恭敬不如從命了!”由文範嵩代為接過,周天亮帶著白行之在前麵靠中間位置坐了下來,他的兩個弟子分坐其後左右兩邊。


    雲霄派的人剛剛入座,又陸陸續續來了幾個小門派。不覺又過了一炷香時間,卻是沒什麽厲害的角『色』過來。周侗不由得又朝門外望了望,仍然不見外孫女過來,心中更是納悶:“菁菁怎麽還沒有過來,難不成忘了?”轉念又一想:“絕無可能,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


    周天亮也是抽空跑了過來,問道:“怎不見表妹?”祖孫二人看著不遠處的文範嵩,他則是忙碌地迎接著各路客人。周天亮看了看四周,也沒發現百花山莊的人,便自語道:“或許是和她姨姨一道過來吧?”


    周侗正自納悶之際,忽聽到門口一陣『騷』動,似乎又來了什麽大人物。朝那邊望去時,看到那邊的人漸漸圍攏,爾後又退了幾步。


    文範嵩顯然也察覺到了那裏的不對勁,朝一個武林人士供作致歉,然後撥開眾人,朝門口走去。


    到了門口,遠遠地瞧見一個行者裝扮的漢子,右邊空『蕩』『蕩』的衣袖懸在一旁。文範嵩心中一凜,如此裝扮他再也熟悉不過了,這個行者雙手健全的時候曾經殺人如麻,是他們明教的夢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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