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立本一手發力,長劍懸於空中,竟緩緩被推迴。他不慌不忙,將另一隻手加入其中,頓時挽迴頹勢,長劍一下子前進了一尺左右的距離。


    此時徐、文二人已是騎虎難下,咬牙堅持。徐晟心中更是暗暗叫苦:“這樣下去,我們遲早會撐不住,菁兒會首當其衝,先收到傷害;而此時若是放手的話,恐怕更加糟糕!”心裏想著怎樣才能繞道文菁前麵去。


    眼見劍尖朝著文菁又近了些,寧立本心下一怔:“師兄恐怕不是她所殺,就這樣傷了這麽漂亮的一個小姑娘未免可惜了,更何況她在不歸林中曾經還幫過我。”不禁稍稍分神。


    徐晟心中想著“此時不動,更待何時”,一個強行欺身,從一側來到文菁前麵。未料寧立本分神的同時,掌上的力道卻絲毫沒有減弱。那長劍一下子往前了許多,盡管徐晟的力道重新加上,可這向前的趨勢並沒有變慢。


    劍尖朝著徐晟的胸口刺來,隻剩幾寸的距離。徐晟心中暗叫:“今番死也!”文菁更是嚇得花容失『色』,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忽然之間,一隻拂塵慢悠悠地飄了過來。拂塵上的麈尾輕飄飄地一卷,竟將空中的長劍重重地甩在地上。徐晟再看時,一人已悄然而至地來到跟前,他左手揮掌,抵住自己手上的力道,將其慢慢化於無形。


    徐晟看清了來人,正是雲霄派掌門白行之,感激道:“白掌門……”文菁也循聲睜眼。白行之朝二人微微點頭的同時,右手反手一掌,同樣在一招內就化解掉寧立本的力道。


    寧立本不解道:“師父,你——”白行之右手一揚,示意他不要再說。接著走到裴邵逸的屍首旁,俯身下去,伸出食指探了探鼻息,歎了一口氣,緩緩站起,又朝旁邊的坑裏望了一眼,歎聲道:“孽緣!孽緣啊!”


    寧立本剛要問他時,又聽得幾個女子“娘娘”、“娘娘”的喊聲由遠而近。轉頭一看,是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少女,看樣子隻不過和文菁一般年紀,數了數數量,有五個人。


    那幾個女子嘰嘰喳喳問道:“你們見過娘娘麽?”文菁想起第一次遇到水茫茫時的情景,心想這幾個女子應當是她的屬下。


    幾個知情人就這樣幹站著,誰也不願意挑明“水茫茫已死”的事實。走在最前麵的那個女子忽然看到躺在坑中的水茫茫,驚叫道:“娘娘,你怎麽了?”其餘女子循聲趕來,見到眼前的一幕,都是慌了神,哭喊道:“娘娘,娘娘……”


    其中一女子轉過身來,帶著哭腔道:“你們誰殺了娘娘?”“就是!”另一女子附和道,“誰殺了娘娘——我們幾個姐妹和你拚了!”


    “孽緣!”白行之又重複了一遍,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除了徐、文二人稍微知曉一、二外,其餘自然是『摸』不著頭道。白行之又道:“道立,且把你師兄與水茫茫安葬在一起!”


    寧立本雖然十分不解,但也準備照著師父的話做了。一個女子立時攔住他,道:“你想幹什麽,是不是你殺了娘娘?”


    白行之走上前去,將拂塵往肩上一甩,道:“幾位施主,貧道這樣做想必也是水施主生前的願望!”那幾個已經急紅了眼的女子似乎對白行之還算比較尊重,不再糾纏,一個個卻是哽咽了起來。


    寧立本默默地安葬完了裴邵逸,問道:“師父,究竟是怎麽一迴事?”白行之又重複道:“孽緣啊,孽緣!”轉身向徐、文二人問道:“敢問兩位施主,貧道的徒弟和這位水施主是否都是『自殺』?”


    徐晟上前一步,恭敬道:“迴白掌門,水茫茫先是殺了裴道長,爾後『自殺』的。”“什麽?”一正在哭泣的女子失聲道,“娘娘怎麽可能『自殺』?娘娘有什麽理由要『自殺』?”


    白行之聽罷,仰天長歎道:“卲逸,你終究沒有買過這一道坎——”又迴過來,說道:“道立,你不知其中緣由,還誤會了二位,差點鑄成大錯!”寧立本道:“師父教訓的是!“走到徐晟跟前,下拜道:“施主,是小道之錯,還請見諒!”


    見他一本正經地道歉,徐、文二人反倒有點不好意思。徐晟道:“寧道長嚴重了,我們恰好經過這裏,本來還可以出手阻止的,沒想到終究是沒來得及。”“佛家有雲:萬事皆因果。”白行之道,“雖然我道家與佛家對於生死的看法截然不同,但對於這句話,貧道還不得不信。”又對那幾個還在兀自小聲啜泣的女子道:“幾位施主,水施主有一千個理由殺卲逸,更有一萬個理由『自殺』。且聽貧道一一道來——”說話之間,以眼神示意寧立本和徐、文二人也可以一並聽自己講述。


    得到他的允許,好奇的二人自然不會就此走開,畢竟從前麵裴邵逸和水茫茫的對話中他們隻聽到了隻言片語。


    ***


    “邵逸是貧道的第二個入門弟子,相比於大弟子的圓滑以及你們後來你們幾個弟子於武學上的興趣,他雖然看似沒有長處,為人卻最為清靜寡淡,非常符合我道家作風,是以甚得吾心。


    寧立本心下暗道:“難怪師父每每閉關多半要帶上他,想來二師兄於典籍上確有獨到的見解。”


    “道立!”白行之問道,“在你眼中,為師的五個弟子武功基本按著入門時間倒著排列。特別是對於你二師兄,你是不是認為他基本是手無縛雞之力,都不夠你們後麵仨師兄弟碰的,是也不是?”


    寧立本聽師父突然這樣問起自己,一時不知道該怎樣迴答。


    “道立,你不說,為師也知道你們心裏都是這樣想的。你們幾位施主若是和卲逸接觸一二,也會這樣認為。可是你們都錯了,原來的卲逸不但有武功,還很高,至少打敗立本是綽綽有餘的!


    “可是,弟子明明不止一次看到,二師兄在麵對強敵的時候是束手無策的啊!”寧立本不解道。


    “因為,他曾經自廢武功!”白行之麵無表情,一字一句地說道。


    “自廢武功?”在場之人無不驚訝,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師父,二師兄曾經自廢武功?”寧立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重複了一遍。


    “不錯!”白行之道,“在那之前,卲逸的武功比你們師兄弟中的任何一位都高!”


    說到這裏,白行之似乎是陷入了遙遠的迴憶之中,過了好一會兒,才娓娓道來:“我記得,那是政和元年的冬天。因為就是在那年夏天,貧道剛剛成為本派掌門,所以印象特別深刻——”


    “那時候,貧道隻有一些普通弟子,不曾有一個入室弟子。忽一日,山下有弟子來報,說是有一個年輕人求見,無論如何都要見到掌門。貧道不知所為何事,就帶了幾人匆匆下山。在下山的路上,就遠遠看到一個年輕人跪在地上。而那一日,正是大雪紛飛,他卻衣著單薄,在雪地裏被凍得瑟瑟發抖。


    “貧道急忙上前,將他扶了起來,這才發現他不過二十左右年紀,卻形同枯槁,幾乎不成人樣。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比道立你去年剛剛從不歸林出來之時的樣子還要誇張。等到堪堪扶起,他卻又‘撲通’一聲,再次下跪,說道:‘若是白掌門今日不收我裴某為弟子,那我就長跪不起!’


    “我聽後心裏一怔,以為是個前來學武之人——畢竟之前這樣的例子在師父身邊也曾看到過,雖然都沒有他這般決絕。嶺南地麵扶搖山冬天一向比較溫暖,而那天卻是數十年難遇的大雪。貧道見事不宜遲,隻得先帶他上山再說。


    “把他帶上山以後,剛想吩咐弟子給他來碗薑湯暖暖身子。他卻再次下跪道:‘弟子愚鈍,請師父無論如何都要收留!’我不假思索道:‘你千裏迢迢而來,暫且在扶搖山住個一兩日,待到過幾日天氣好轉,再從長計議。’對於前來學武的弟子,這是我們雲霄派一貫的迴答,主要是考察他們的心意:若是連這幾天都不能等的話,雖不能說不適合學武,但至少與我雲霄派的武功無緣。


    聽他說到這裏,寧立本驀然想起了自己初次上山的情形:在山腳下的長亭裏風餐『露』宿了八天才讓上山,之後又在後山仆役處幹了一個多月的雜活,才第一次見到師父。


    稍稍停頓了一會,白行之繼續說道:“聽貧道這麽一說,他顯然明白了話中的意思,急道:‘師父,您誤會了!’緊接著,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雙掌橫於胸前,一齊推出,以內力將門外的雪隔空推起,飛出好幾丈遠。”


    寧立本驚道:“如此說來,二師兄在當時武功就很高了?”徐晟心中也微微吃驚,暗道:“雖然對於白掌門來說,這可能不是甚麽難事,但恐怕強如寧道長他們,也沒有這樣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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