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進入僵局之時,一清脆的聲音道:“師父,怎麽迴事?”聽得是蔡嫻的聲音,文菁心下暗喜:“看之前蔡姐姐對宋大哥的樣子,似乎已是悄悄喜歡上了,雖然她嘴上並不承認。”


    蔡嫻來到跟前,見宋安平直挺挺地躺在那裏,嚇了一跳之後,隨即問道:“師父,這渾人怎麽了?”


    上官榮見她的到來,當即道:“小二,給準備安靜的客房!”那店小二急忙在前麵引路,上官榮將昏『迷』著的宋安平背起,跟著來到一間客房。


    在去房間的過程中,文菁已悄悄將情況告訴給了蔡嫻。來到客房,蔡嫻臉『色』略微泛紅,說道:“除了師父,你們都出去!”鄧肅問道:“為何要叫我們出去?”蔡嫻吞吞吐吐道:“難道……難道你們能救得了這渾人?”


    聽她這麽一說,鄧肅全然明白了。文菁心下竊喜:“天不怕地不怕的蔡姐姐卻也害羞起來了!”


    退到房外,三人刻意不去聽裏麵的動靜。鄧肅朝走廊的盡頭走去,晟、菁二人則是朝著與他相反的方向走來。文菁邊走邊道:“晟哥哥,換做是你,你也不願以如此親昵的舉動來救其他女子吧?”剛剛在酒樓的大堂,徐晟如何猜不出她的心思,現在聽她問起,如實相告道:“當然不願,剛剛別說是你,我也不願我的菁兒來這樣救人——”輕輕捏了一下她玲瓏的鼻尖,笑道:“我可是和你一樣小氣的!”


    文菁挽起他的手臂,小聲道:“晟哥哥與我想到一塊去了。”徐晟心頭一熱,抽出挽著的左手繞到文菁的肩後,右手橫過她的腿彎,輕輕一下,就將她嬌盈的身軀完全抱在懷中。任由抱起的同時,文菁芳心跟著微微一顫,看他的眼神也越發變得溫柔。徐晟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菁兒,這是咱們之間才有的親昵吧。”兩人雖然對於朋友誠心,對長輩孝心,但在不知不覺中已被愛情的“自私”而潛移默化了。彼此之間無私地分享著一些獨有的專屬,而這種排他『性』也正是愛情的獨特之處。


    文菁雙手順勢摟住徐晟的脖頸,靜靜地感受著這種在心上人懷裏的溫馨與甜蜜。


    過得不久,聽得“吱呀”一聲房門打開的聲音。徐晟彎下腰來讓文菁雙腳著地,爾後二人轉過身來,見上官榮踱步走了出來。鄧肅已搶在他們前麵走到門口,未等詢問,上官榮悄聲道:“那位世侄沒有大礙,已經醒來了。”


    領著三人迴到房間,卻見宋安平在床上半躺著,而蔡嫻卻背對著坐在桌旁,一言不發中帶著一副氣鼓鼓的表情。


    蔡嫻突然帶著小聲的念叨站了起來。文菁連忙追上,拉過她問道:“蔡姐姐,怎麽了?”蔡嫻嘟嚷道:“好心當成驢肝肺,非但不說一聲謝,還以正人君子自居,說什麽不與『奸』臣同流合汙。真沒意思,我迴去啦!”未等別人迴過神來就奪門而出。


    鄧肅攙扶著宋安平下床,五人出了酒樓,一同朝李府走去。徐晟問道:“金人的『奸』細為何物要向二人茶中下毒,卻是以何種方式投毒的?”鄧肅想了想,道:“想必我們一些關於‘金人要完蛋’的議論被那兩人聽到了。至於這投毒方式——”“投毒方式有多種,想必武功高手都能趁著你們不注意將粉末準確彈入茶杯中。”上官榮麵無表情地說道。


    宋安平依舊對『奸』臣之女以親昵的舉動救了他而耿耿於懷,不平道:“早知是她來救,我情願一死了之!”“哼,若是李綱的門客如此狹隘,我看他也妄稱了當朝的名臣!”上官榮大袖一揮,轉身離去。


    “宋賢侄,怎麽說他們師徒二人都是你的救命恩人!”鄧肅埋怨道。“何況,她雖為蔡京之女,本『性』卻是善良,不曾與蔡氏一黨同流合汙。”徐晟道。


    聽了這話,鄧肅奇道:“此話怎講?”徐、文二人且把蔡嫻的種種表現略微講述了一些。當聽到為了救宋安平,她自己都被哥哥關到乾坤樓時,鄧肅和宋安平都呆了半晌。鄧肅心下暗道:“從那蔡家小姐的行為來看,明明就是對宋賢侄有意了,隻可惜落花有情流水無意。不知聽了這些之後,能否讓賢侄放下心結?”宋安平自小都聽從父輩的教誨,理所當然地認為蔡京的女兒也是無惡不作之人,聽到二人的講述後,心下懊惱不已,認錯道:“是我宋某有眼無珠,改日定當專門賠禮道歉!”他和徐晟一樣,對於過去的仇怨僅僅停留在長輩的訴說之中,不會梗在心頭。


    來到李府,見李綱又去朝中議事。鄧肅道:“如今京城雲集了這麽多軍隊,雖不至於說是高枕無憂,但至少是有恃無恐了。對於破地之策,不知文姑娘有何高見?”文菁略加思索道:“割地賠款,與敵求和,此之為下策;將勤王軍隊與城中禁軍合兵一處,與敵決一死戰,此之為中策;扼守黃河,斷敵糧道,切其補給,待敵困乏想要北歸時襲擊,此之為上策。”聽她一番分析,徐晟心下暗暗讚歎:“平日裏也不見菁兒去特別在意軍事,但真正需要決策之時當真是運籌帷幄,比起那些古之名將也是不遑多讓。”各種兵法的熟知加上過人的聰穎,使得文菁在稍稍了解情況後總能對謀略的運用而信手拈來。


    鄧肅正要詳詢上策的實施辦法時,卻見李綱一改多日的愁容,滿麵春風地走了進來。鄧肅問道:“何事讓伯紀兄如此高興?”李綱道:“成敗在此一舉!剛剛定下計策,姚平仲準備在今夜奇襲金兵大營。”鄧肅聽罷,也是跟著撫掌而笑道:“半夜奇襲,金賊必敗無疑。”


    這時,徐晟卻見文菁細眉驟緊,知她心存異議,便悄然問道:“有何不妥?”文菁走上前來,說道:“如何奇襲?”李綱道:“姚平仲麵聖,以‘李愬雪夜襲蔡州’為前例,請求半夜奇襲。”文菁當即搖頭道:“此次奇襲至少有三處不妥:其一此時不是雪夜,無出奇製勝之環境;其二金兵訓練有素,不比叛軍;其三,李愬乃前朝名將,若是姚將軍看不出前兩點,證明他如何能比李愬?”他們不知道的是,種師道本已提出等弟弟種師中大軍到來後,合兵出擊敵軍,而姚平仲的父親姚古擔心被西北軍搶去首功,父子兩人不及仔細思考,合計出這樣一條漏洞百出的計策。


    鄧肅道:“姑娘的意思是——不可奇襲?”文菁道:“奇襲的任一條件都不滿足,行動十有八九要敗。況且如今城中金人『奸』細出沒,即使具備條件恐怕也要泄『露』消息。”鄧肅聽她言之成理,對李綱道:“伯紀兄立刻進宮麵聖,我這就加派人手巡邏,防止城中生變。”


    李綱再次進宮,得之皇帝已入睡,隻給他口諭道:“姚平仲已經準備就緒,卿速速派兵相助。”無法再見到天子和姚平仲,他隻能一麵捶胸頓足,一麵加強防禦。


    進入後半夜時,元宵節的熱鬧也逐漸趨於平靜。姚平仲在圓月的“掩護”下剛剛出發,金兵的偵察兵就已經發覺。斡離不和郭『藥』師分左右兩路迎擊,姚平仲大敗,與『亂』軍之中逃亡。金兵乘勝追擊,已有所防備的李綱率軍迎敵,交戰於幕天坡,直到天明才將敵軍擊退。


    早朝上,種師道怒道:“陛下不是答應末將,等師中來了之後再出擊的麽,如何按捺不住,草率迎敵?”趙桓無言以對,隻得說道:“這些都是姚平仲和李綱的主意。”由於昨夜李綱沒有再見到少主,此時隻得將苦水往肚子裏咽。


    種師道心下暗道:“卻是李綱書生誤國!”望了一眼他,見到悔意溢於表麵,責怪之意稍減。想了一會,種師道再奏道:“劫營已鑄成大錯,然兵家亦有補救的措施。今晚再派兵分道進攻,也不失是奇襲。如不能取勝,此後每天晚上用幾千兵馬『騷』擾敵軍。不出十餘日,賊兵自然會逃遁。”剛剛經曆了慘敗的天子和朝中諸臣都人心惶惶,畏懼不已,不敢實行這一建議,一門心思準備議和。


    後幾日,斡離不見康王趙構麵對恐嚇不動聲『色』,心下懷疑是假親王,又重新派使者請求更換人質。天子以肅王入質,康王迴朝。宋、金互派使者來見,宋向金道歉,承認夜襲之過,重新將三鎮割讓給金國。為了討好金人,竟罷免了李綱的親征行營使一職。自此,主和派徹底占據上風,擁有重兵的宋廷正式與金簽訂城下之盟。


    遭到罷免的李綱失魂落魄般地迴到家中。再見到徐、文二人,隻能示以無奈的神情:奇襲失敗後,文菁提出與種師道類似的計策,他和種師道消除前嫌,一文一武同進諫,不被采納。如今自己更是被罷免,而種師道也被朝廷來了個慣用伎倆——遷為檢校少師,升官的同時實則是降,有要慢慢解除兵權之意。


    聽聞李綱被罷免,太學生陳東等再次與萬民請命。群眾到朝堂外擊登聞鼓,擊壞後都不肯離去。少主聞之,心中懼怕,於是又將李綱官複原職。


    金人見李綱複職,也不敢孤軍持久深入,得到肅王做人質,正式簽訂城下之盟後,便開始退兵而去。種師道覲見,勸天子下令乘金兵渡黃河時襲擊。少主不從,種師道憤憤不已,本來就已經疾病纏身的他再次病倒。李綱以澶淵舊事為例,同樣勸天子以大軍護送的名義跟著金兵北上,伺機襲擊,同樣未被采納。


    然而等到金兵的主力過黃河後,天子再次轉向主戰派,認為不應該割讓三鎮。聽說太原尚在抵抗,又讓李綱派兵救援,卻隻給了禁軍中羸弱的兩千兵馬。隻有這點兵馬的李綱不肯前行,正『色』道:“老臣忠心,無愧於大宋!若是聖上執意要老臣以這樣的兵馬去救援,寧願就死,毫無怨言!”宋安平同樣忿忿道:“聖上搖擺不定,今日主戰,明日主和,若是早作決議,會像今日這般處處被動而無所作為麽?”鄧肅憂慮道:“伯紀兄,聖上派你救援太原並不是為了邊防之事,隻是想借此徹底把你排除,這樣都城就無人敢說話了。伯紀兄如果不肯前行,隻怕小人作祟,會讓聖上發怒!”在場的周天亮、徐晟等人也都嗟歎不已。


    果不出鄧肅所料,不久後,天子叫人以“杜郵”二字相送。徐晟不解,文菁在他耳邊悄聲道:“杜郵是戰國時秦地,又名杜郵亭。名將白起範雎政見不合,激怒秦昭王,下令他『自殺』於該地。”徐晟恍然明白,心下暗道:“這兩個字卻教李大人必須上任了。”


    李綱接受任命,鄧肅問道:“太原戰事究竟如何了?”之前童貫前去守太原,敵軍來臨之際又南下奔逃,這些大家都已知曉。爾後因為汴京本身遭遇,上官榮他們鮮有對那邊戰事的迴報,隻道是金兵久攻不下。


    李綱苦笑道:“粘罕西路軍受阻,對我們來說,這或許是唯一的好消息了。並且據探馬迴報,盡管朝廷已經割讓三鎮,但太原守軍拒絕投降,聲稱‘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誓死與金兵相抗到底。”鄧肅道:“太原被圍已久,恐怕也是搖搖欲墜了。如果沒有大軍前去救援,遲早會成為金人的囊中之物。太原守將真乃是血『性』男兒,不知是何人?”


    李綱緩緩啟口,說出了兩個名字:“知府張孝純,守將王稟——”“王稟?”突然浮出水麵的兩個字讓徐晟大吃一驚,大聲地重複了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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