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晟正吃之間,忽然咬到一個硬物,拿出來一看,是支微小的竹管,而裏麵竟然藏著一張字條。打開一看,頓時呆若木雞,恍如隔世,喃喃自語道:“情意已絕……情意已絕……”半天沒有迴過神來,見蘭兒還立在一旁,忙問道:“這頓飯,還有這張字條是文姑娘寫的麽?”蘭兒道:“小姐做的飯,自然是她寫的紙條。”


    徐晟再慢慢展開,又無意識地折起,如此反複。翻來覆去地看著上麵的字:“晟哥哥,你我情意已絕。”錯不了,這清秀的字體與她書桌上的一樣,絕對錯不了!不覺心中淒然:“那方毫說得沒錯,我隻是一個普通的江湖草莽而已,文妹妹憑什麽會喜歡我?她自小都是得到千般疼愛、萬般恩寵,對我好隻是一時興起……”又聯想到下午與周天亮的種種笑顏,現在寫字條與我隻是不便和我直說罷了,那我還賴在這百花山莊做甚麽?


    他由於自小的坎坷經曆,對於那些高貴之人雖不曾有過多的自卑之心,但是自己深深愛戀的人留下這樣一張字條,這種卑微一下占據心頭,無可奈何地選擇悄悄離開。


    他來到閣外,仰望著頭上的“陌雪閣”三個大字,看那飄逸中卻不失工整的筆法與紙上的“情意已絕”是如此的神似,陌上雪如今看起來是那麽的陌生,喃喃道:“陌雪陌雪,我與她之間不過似這陌生的雪一樣,隻在下落的時候擦肩而過。”


    想到此處,他也沒有再繼續吃下去的心思,迴到水下的屋中,拿了紙筆,在桌上留下一行字:“文小姐,我走了,祝你和表哥生活美滿。徐晟留。”


    趁著暮『色』,徐晟悄悄地離開,出了百花山莊。


    江南這一帶氣候濕潤,降水豐富,地表河網密布,因此為適應“水鄉”的船舶運輸便應運而生,是以從來都有南船北馬的說法。剛行至兩裏路,就遇見了一條較寬的河,徐晟隻好喚了河邊一老船家渡河。


    坐在艙中,徐晟忽然記起懷中還有文菁送的手鐲與手帕,以及留在她那兒的娘親遺物。“隻好以後碰見百花山莊的人麻煩轉交了。”徐晟心道。他不自覺地迴憶起了與文菁相處的這段時間,從年初的爐峰山到三月的暹羅國再到五月的江南,無論是在暹羅國死牢還是嶺南的不歸林,都是值得迴味的時光。有文菁在身邊的時候,總是快樂的:一方麵當然是她那醉人的美貌;更重要的是她的聰穎、溫柔、善解人意……


    想到這兒,他發現自己竟然是離不開她了,其實就在早上那塞外俠僧當著兩人的麵說出“那句話”時,他頭一次感受到幸福離自己多麽得接近。


    徐晟歎了一口氣,努力遏止自己的思緒,文菁甜美的笑容卻一直浮現在她眼前:“從現在起,努力忘掉她吧;再去找燕叔叔學武然後找那些可恨的官府報仇!”


    岸邊的燈火照得水麵一片波光粼粼,船在水中搖曳著前行……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水麵一陣聲響,徐晟以為隻是另一艘船經過,隻聽得一清脆的聲音道:“晟哥哥,你在麽?”


    徐晟心中一震,想出去催促船家快點劃船,聽得文菁道:“陳伯伯,你將船停下來,好麽?”徐晟從艙中站起,來到船頭道:“文小姐,請迴吧,這樣於我沒有甚麽好處。”他說這話時,一直低著頭,不敢看她。


    文菁聽他叫自己都變了稱唿,心裏愈發著急,道:“晟哥哥,你為何要突然離開呢,能聽我說兩句麽?”那船家此時已停了船,兩船相隔不過一丈多遠。


    徐晟聽她語氣淒然,這決計不會是假裝的,不禁心軟,抬頭看她時,盈盈粉淚幾欲奪眶而出。此時文菁縱身一躍,跳到徐晟船頭。由於本有兩人站在船頭,她這麽一跳,一下使得船晃了幾晃,徐晟心中發怵。文菁忙伸手拉住他,徐晟稍稍安穩。


    那船家此時卻“嘿嘿”一笑,跳到文菁來時那艘船上,劃著長蒿,飛速離去。


    徐晟忙將手抽迴,文菁在一旁道:“晟哥哥,我今天做的惹你不開心了麽?”徐晟一言不發,背身佇立。文菁道:“你為何如此生氣,非要離開呢?”


    徐晟搖搖頭,歎口氣道:“文小姐你以為是我自己要離開麽?我終究是一江湖草莽,怎能與你相比?”文菁更加不解,但此時細心的她已經預料到事情的嚴重『性』,以她對徐晟的了解,顯然不是在鬧脾氣了。


    徐晟拿了船槳,笨拙地劃著船,道:“到了岸邊,你我各分兩路吧,就像你所說的,你我情意已絕!”


    聽他一字一頓無比清楚地說出,文菁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中急道:“我何時說出這樣的話?”


    徐晟沒有理會,從懷裏拿了手鐲和手帕道:“文小姐,這些都物歸原主吧,放在我身邊隻會讓我……”文菁見他行動說話都是如此怪異,當真要和自己決裂卻如實擺在眼前,卻不敢去接這兩樣東西。


    文菁極不情願地拿出徐晟給她的血手帕,徐晟像是遲疑道:“不過,文姑娘——和你在一起的這些日子真的好快樂。”


    文菁此時已是淚眼朦朧,將血手帕交到他手上。她依舊不敢去接手鐲與手帕,而是心中細細地迴憶,今天早上到現在,何時說過“情意已絕”這樣的話。


    不覺船已行至靠岸,徐晟將手鐲和手帕放到她身旁,轉身離開。聽得文菁在後麵哭道:“晟哥哥,我何時說過‘情意已絕’的話?”徐晟迴頭,留下那張字條,道:“文小姐,你自己看吧。”文菁接過字條,頓時愕然,堅決道:“這字條怎會是我寫的?”徐晟道:“這難道不是你的字跡麽?我還問過蘭兒,她說了這的確是你親筆寫的。”


    文菁仔細看了看,這紙條上的字的確是她的字跡。她自小練習書法,尤以王(王羲之)行顏(顏真卿)楷黃(黃庭堅)草為好,逐漸結合三者所長,發展出介乎行、楷和行、草之間的寫字風格,這一點他人是決計模仿不出來的,何況蘭兒今天剛剛來到百花山莊,最多隻是看到過而已,更不可能模仿得與此完全一樣。而這張紙條上寫的恰恰是她拿手的行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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