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晟見他罵的是遲寅,問道:“燕叔叔你怎麽在這裏,今早一上岸你就不見了?”燕青道:“有件小事一時脫不開身,你還沒事吧?”徐晟且把一天的經曆大約說了些,才說到一半,燕青忙擺手道:“賢侄,你惹什麽人不好,以後可千萬別再惹百花山莊的人,瞧那小子!”


    徐晟問道:“他也惹了百花山莊的人麽?”燕青笑道:“那小『淫』賊,見一小姑娘漂亮,就動手動腳,我恰好路過,就和他打了起來。武功倒是不錯,我一時也勝不得他,後來又來了幾個百花山莊的姑娘,我急忙躲開了!”徐晟道:“燕叔叔為何怕百花山莊的人?”燕青湊在他耳邊道:“你不知道,這些花一般的小姑娘美貌是美貌,可一個個都如那玫瑰一樣,渾身帶刺。總之一句話,就是惹不得!”


    又嘿嘿一笑,道:“那小子不知道,他調戲的那個小姑娘就是百花山莊的人,剛才想進百花山莊,被拒之門外了吧!”徐晟道:“燕叔叔,你知道百花山莊在哪裏嘍?”燕青道:“那小子進山莊不得,迴到這裏,又被我撞上,你來的時候,正叫他滾開。而你問的百花山莊就在前麵五裏地,過了那一片花林子就是。不過你要去自己去好了,這個我可幫不了你!”


    徐晟起身要走,被燕青一把拉住,道:“你急什麽?晚上黑燈瞎火的你更加進不去,明日再走也不遲!”


    二人進了廟中,燕青笑道:“今天運氣好,『射』到兩隻獐子,賢侄,你喝得酒不?”徐晟點點頭,燕青道:“生起火來,把兩隻獐子烤了,哈哈,一醉方休,一醉方休啊!”徐晟生了火,他拿出已準備好的獐肉,放在火上細細烤了。


    燕青又拿出一小壇酒,又有幾隻盞兒,當真是要什麽有什麽,一應俱全。叔侄二人就在火堆前喝起酒來,倒也逍遙快活。幾杯酒下肚,燕青卻似乎有些不勝酒力,帶著微微醉意道:“賢侄,今天我再教你一招吧,喚作‘鷹擊長空’。”搖搖晃晃站起身來,雙臂全張,若飛鷹撲兔一般,轉身劈掌。徐晟看了,隻覺得這一式看似進攻,實則處處防禦,並且大多似乎在自身處於劣勢反擊時使用。


    燕青在火堆前演示了一遍,問道:“記清楚了沒?”徐晟道:“賢侄愚鈍,大約隻記得一半。”燕青搖頭晃腦道:“不要緊不要緊,我這些天晚上都在這兒,你若是有空就來找我學吧!”徐晟興奮道:“可是真的?”燕青道:“你燕叔叔甚麽時候騙過你不成?隻不過——”徐晟道:“隻不過甚麽?”燕青道:“你不要對別人說起我在這兒就行了!”


    徐晟知他神龍見首不見尾,不讓自己告訴別人也十分合乎他的『性』子,便答應道:“燕叔叔,我不告訴別人就是了!”燕青輕歎一聲,『迷』『迷』糊糊道:“酒不醉——人自醉啊!”躺在『亂』草上,不一會兒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徐晟心中琢磨道:“怎地就酒不醉人自醉了?”以他的酒量,這幾杯之後依舊清醒得很。他迴憶了一遍燕青剛才演示的招式,在空地上練習了幾遍,滅了火堆,也躺了下來。這些天,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徐晟才發覺自己是有多麽的想她。他帶著這樣的相思漸漸睡去……


    ***


    當徐晟在晨曦中醒來的時候,已不見了燕青的蹤影,這次反倒覺得不奇怪了。他急忙在附近一條河邊洗了把臉,吃了點昨夜買的幹糧,就騎著馬上路了。


    不多久隻覺得一陣花香襲人,徐晟向前望去,一片叢林正鬱鬱蔥蔥,枝頭盡是吐著各式各樣的花兒。又是兩個白衣少女騎著馬經過,徐晟忙問道:“兩位姑娘,敢問百花山莊在前方麽?”


    其中一個女子吆喝住馬,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道:“儂要去百花山莊伐?”徐晟點點頭。兩個女子互相對望了一眼,道:“前頭就是哉,弗過儂可弗能跟著我倪一淘去!”


    徐晟大略知道了她們也是要去百花山莊,先是略喜,轉而道:“你們也是要去百花山莊,我為何不能跟著你們走?”那女子嘻嘻笑道:“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可別想偷懶,跟著我們走!”“就是嘛,儂要是跟了一淘走,過來了也勿算!”另外一人附和道。二女急忙駕馬,奔進前麵林中。


    馬蹄聲聲,踩著地上散落的花瓣,刹那間,就消失在前麵的花叢中。徐晟心道:“不跟你們走就不跟你們走,難道我自己去還不成了?”口中道一聲“駕”飛入林中。


    置身於芳香,蝴蝶在四周忙碌著,實是令人愜意的美景。徐晟走了約半個時辰,驀然發現景『色』的不對之處,這才明白了她們所說的“不準跟著走”的含義,再聯想到燕青前幾天所說的“若是去百花山莊,那得多要幾天”,心中恍然:“卻是如此容易『迷』路?”


    徐晟跳下馬來,牽著走,不斷地看著四周,努力辨別著方向。又過了一個時辰,他發現自己走出來了,隻不過沒有到達百花山莊,而是迴到了剛剛進來的地方。


    徐晟心道:“我還不信了!”返身又進了花林中。他一會兒騎馬,一會兒又是下馬,對著出骨墨龍駒笑道:“你不是良駒麽,怎麽也『迷』路了?”他這一句並不是氣惱,更多地是無奈和自嘲。


    太陽已經當空,看樣子已接近午時。他索『性』找了塊地,坐了下來,又拿出幹糧自己吃了點,順便也分與了馬兒一些。暖洋洋的陽光照得人昏昏欲睡,他漸漸變得『迷』糊起來。


    他就這樣一直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也不知過了多久,猛然拍了大腿一下,大叫道:“沒錯了,定是菁兒所說的『迷』陣!”開始仔細地迴想在不歸林的那天夜裏文菁所說的話。


    “那這個『迷』陣是什麽規律呢?”徐晟心中暗問。他突然想到一個法子,到樹木枝頭上去看看全貌,當下施展輕功,跳到一棵高樹的枝頭,發現這片花木林東西方向一邊是群山,一邊是外界,而南北方向茫茫遠處延伸,哪裏有什麽山莊的影子,暗自忖度這個方法無用,百花山莊必然藏在某個山坳中。他又隻好采用最笨的方法——多走幾遍來找出其布陣的規律。七轉八轉,不時地停下來思考這些花木排列的規律,卻還是『摸』不著頭緒。當太陽漸沉的時候,隻能退出林子,返身向破廟之中走。


    徐晟心中暗道:“當日那白樺陣菁兒隻走了一遍就輕輕鬆鬆想明白了,許先生說她天資世間罕見,現在看來她的確比我聰明得多了。”


    來到破廟前,早望見燕青正向他招手。待到靠近時,燕青笑道:“今天運氣也算不錯,打到兩隻兔子,又有酒有肉,真是平生第一快事!”見他一臉垂頭喪氣的樣子,心中早明白了。徐晟道:“燕叔叔,你說的沒錯,果然想要去百花山莊得多用幾天!”


    燕青道:“不用著急,不還是有兩天嘛!”徐晟心道:“卻真是急不得,不過菁兒說過‘若是人為布置的,總會有規律’,他既然能布置,我定然能夠走出去。”燕青道:“休要再理會,今夜仍舊老樣子,不醉不休啊!”


    吃罷烤兔,燕青要再教他新招,徐晟卻道:“燕叔叔,我昨夜那招‘鷹擊長空’隻學得一半,你仍舊教我那招吧!”燕青笑道:“我卻忘了。很好,學習武藝,最忌諱貪多,一招一式學得紮實了,才能為以後奠定良好的基礎。要不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到頭來終一事無成!”又細細地給他拆解了招式,說完後卻又是倒地而睡。徐晟練習了幾遍,也就睡了。


    第二天,他又整整轉了一天還是沒能走過去。直至五月初一當日,已是傍晚。此時他在花叢中也變得焦急起來了,心道:“若是今晚之前再過不去,豈不是誤了與菁兒相約的日子?”忽隱隱約約聽到一女子聲音道:“桃姊姊,啊要將困在百花陣三天的那位小哥帶到山莊?”“那要看他的意願哉,儂過去問問他吧!”


    迎麵走來一位少女,卻是徐晟前天進花叢之前看到兩位少女中的一個。那女子問道:“儂阿要我帶儂走?”徐晟道:“姑娘那天不是說不準在下跟著的麽?”那女子道:“弗過我可把話說在前頭,儂若是我帶著過去的,可進弗得山莊!”徐晟道:“為何?若是這樣就進去不得的話,那我情願不要你們帶路了。”


    這時,桃兒轉出來道:“看來你還是知道百花山莊規矩的,那我們不就在這兒幫倒忙了!”牽了那個女子的手,珊珊離開。


    徐晟驟然想起文菁說過的一句話,自言自語道:“對了,我沿著右手邊走,不就行了麽?”想到這裏,急急上馬,時時注意沿著一邊。轉了幾圈,走過幾條死路,心中頓覺欣喜起來,因為來到了幾處從未到過的地方。


    但一個時辰過去,他由歡喜漸漸又變得沮喪了,等完全明白時,已經兜了好幾圈。極不情願地翻身下馬,百無聊賴地踢著地上的花瓣和碎泥,氣惱道:“卻還是在兜圈子!”


    他現在也不想出林到破廟中過夜,將馬係在一顆樹上,坐了下來。


    一輪新月升起,襯著夜『色』中的點點繁星。他在樹下小憩了片刻,又站起身來來迴踱步思索。心中雖急,但也無奈,又坐到地上,也睡不著,腦海中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著。


    大約是正寅時分,他恍然悟到:“我既然在這個圈子裏繞個不停,那換一個不就行了麽?我就不信每條路都是兜圈子了!”於是,他這一次走到半路,突然拐向不屬於這個圈子的一條道路,沿著另外一條道路又是順著右手邊直走。


    就這樣,他一直遵循這個規律。也不知繞了多少個圈子,走了多少彎路,就用這種最原始的辦法尋找出路。不知不覺,天已全亮,又過了午時,猛然再一抬頭,卻望見一座莊園傍著一處小山而建,盡是青磚白瓦,看氣勢著實不小。


    他急忙吆喝出骨墨龍駒,馬不停蹄,一會兒就趕到山莊大門前。未及說話,前麵站著的桃兒笑嘻嘻地問道:“敢問小哥,你中意的是咱莊的哪朵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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