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賈多在外行走,若是家業龐大,更是要在各地巡迴盤查。全交給手下掌櫃經營,那是絕對不行的。小方氏的買賣根基一直在湖州,最遠也隻有一個幽篁館在京城,所以方初前些年不曾離開江南。如今小方氏在西北建立了混紡基業,若還像以前一樣隻在江南遙遙指揮,他恐怕誤事。所以他想把作坊扶持經營穩定了,才帶清啞母子迴江南。以後,他每年來西北盤查一次也就是了。


    既帶著這目的來,他略吃了些東西,又小睡了半個時辰,起來便帶著牛二子和冬兒往各處查看,並詢問各環節管理情形。


    這一看,就看到天黑。


    方初覺得自己沒有選錯人,牛二子和冬兒將舒雅紡織廠打理得十分興旺,管理嚴密,上下同心,秩序井然。


    晚間設宴,牛二子早吩咐大廚房殺了一頭豬、三隻羊,一為方初接風洗塵,二為織工們加餐添菜,上下同歡。


    宴後,各人散去,隻有牛二子和冬兒被方初留下,在議事廳說話。


    方初拿出一封信遞給冬兒,道:“這是你大奶奶給你的。”


    冬兒忙接過去,拆開看了,道:“大奶奶想得真周到。”


    原來清啞在信中提出:要給舒雅紡織廠的產品製作獨特的防偽標記。若是做軍服,可在最後一道工序時,令人悄悄地將繡有入庫日期和數量的小標簽縫製進衣服內。別人縱然發現,若要防製也不容易,因為每一批衣服的入庫日期和數量都是不一樣的。


    比如,十月八號這天入庫三百套衣服,標號頭三位數便為108,後麵三位數則從001到300逐漸變化;再配上最後一道工序經手人的隱秘代號,則萬無一失了。


    方初問:“冬管事覺得可行嗎?”


    冬兒肯定道:“可行。”


    方初道:“我的意思是:每一件衣裳或留下袖口,或留下褲腳不縫合,在最後一道工序完成。就說是為了縫製咱們的花紋標識。最後一道工序的人,隻挑忠心、細心、嘴又緊的擔任即可,手藝倒不必強求。橫豎前麵該做的都做好了,她們隻要把袖口縫合、再縫上朵裁剪好的棉花就完事了。——重要的是將那防偽標記縫製進衣服內。不能縫在袖口和褲腳,要在不顯眼的地方才好。”


    冬兒想了想,道:“若是冬衣,可縫在腋下夾層內。若是單衣,就縫在包邊角內。不管縫在什麽地方,我們都命人記錄存檔。”


    牛二子咂舌道:“這樣費事?要多費許多的人工呢。”


    方初道:“小心無大錯。不要心疼這些花費。況且這個事並不要技藝精湛的織工來做,凡是會針黹的女工都能做,多費不了多少人工。”又對冬兒道:“具體人事和執行章程你來安排。弄好了拿給我瞧。”


    冬兒站起來道:“是。”


    方初又問了些其他事項,這一天的差事才算結束。


    接下來,他便投入緊張地忙碌中,不是在莊子內處置日常事務,便是帶著牛二子去河東縣城內,拜訪縣令和地方鄉紳。凡到一地經商,這些地方關係可大意不得。


    很快進入三月,西北也春暖花開、草長鶯飛了。


    為了借用水力,舒雅紡織廠建在水邊。一條大河從坡上奔流而下,水勢湍急。岸邊依勢建造兩排整齊的工坊,分別是紡紗車間和織造車間。坡上種了大片梅林,坡下種了大片桃樹。桃花開得正盛,遠遠望去,如雲錦般光華燦爛,而梅林已是枝葉繁茂、鬱鬱蔥蔥。


    這天早上,方初在梅林內打完一套拳,隻見日頭升上來,下麵桃花林中氤氳之霧氣漸漸消散,仿佛揭開麵紗的少女;早起的鳥兒在枝頭鳴叫,淡淡香氣浮動,隨便吸一口,沁人心脾。


    上夜班的女工們放工了,吃了早飯,三五成群端著木盆到河邊來洗衣,還有的提了熱水來洗頭,紅綠身影在桃林間往來穿梭,清脆笑聲伴著嘩嘩流水聲響徹在春日的天空下。


    眼前的情景像一幅水鄉圖畫,方初仿佛迴到了江南,大片桃花和清澈的流水讓這些平凡女子染上了仙氣。


    他一撩錦袍下擺,坐在一塊山石上,望著坡下。


    看了一會,他感覺情懷湧動,想要做些什麽。可是離開清啞,他不能彈琴,也無法吹簫,這裏也沒有人能彈琴給他聽。


    他便從荷包內掏出個竹哨來。


    這竹哨原本有一對,還有一個在清啞那。他這個下麵刻了個“清”字。他用指腹輕輕摩挲那字紋,摩挲一會,又放在嘴邊輕輕吹響。單調的聲音並不好聽,聽在他耳中仿佛琴音。


    他和清啞坐在月下,對著連綿的荷葉聯手彈琴。青綠的荷葉在月光下呈現黛色,襯托得粉色荷花神秘優雅;琴音在夜間也顯得格外清淡,滌蕩了紅塵紛擾,與風聲、水聲、花香渾然天成……


    下麵桃林中女人們發現了方初,都偷偷地往上麵梅林看。


    她們眼中,坐在梅林中的男子富貴、高不可攀。她們心向往他,又不得其門而入。小姑娘們走路都拘謹許多,盼望他能留意到自己,發現自己與眾不同;媳婦們則低聲議論。


    “大爺這次待了好久了呢。”


    “是啊,沒聽說要走。”


    “怎麽織女沒跟他一道來?”


    “男人出門,媳婦怎好跟著。”


    “那他也沒帶個丫鬟伺候?”


    “郭織女不讓帶吧。”


    “聽說織女不許大爺納妾。”


    “瞎說!是大爺自己不納妾的。大爺對織女好,不舍得納妾惹織女生氣。大爺和織女是神仙夫妻。”


    “可不讓納妾也太不賢惠。”


    “怎麽就不賢惠了?織女不是生了兒子嗎?也生了女兒。有兒有女的,為什麽要納妾?我聽冬管事說,織女長得美若天仙,大爺當然看不上其他女人了,納妾做什麽!”


    “大爺真不想納妾?我不信!”


    “你想去試試?”


    “哎呀你要死!看我不打你!”


    ……


    方初被下麵人吵得驚醒,將哨子從嘴裏拿出來,低頭用帕子仔細擦拭。擦幹淨了,放進荷包。將穿荷包的絡子拉緊,又端詳那荷包:上麵繡著青鬆,是清啞為他做的;荷包裏還裝著一道平安符,是無悔從慈安寺求迴來的,親自給他裝在荷包內,要爹爹出門在外平安健康,想到軟軟的小女兒,他嘴角不自覺地揚起,溢出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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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們清啞也沒閑著,隨便插一手,坑死人不用償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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