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啞道:“你不試,怎麽知道自己考不好呢?你要心裏真有王姑娘,考試又算什麽。你又不笨,那些書又不是讀不懂、記不住。”


    方製想了想:不是他自負,他真要靜心讀書,未必讀不好。


    他便道:“考科舉就不說了,考完了呢?去做官嗎?這我不行。”


    清啞道:“你平常油奸耍滑,挺適合做官。”


    這話不但讓方製窘迫,還引得兩位王大人一陣咳嗽。


    方製堅決道:“弟弟不願做官。”


    方初嚴厲道:“做不做官到時再說,你該先考個功名,以免王姑娘被人恥笑,說嫁了個無用夫君。王家世家大族,不缺你一個做官的女婿。然王姑娘是書香世家出身,你是錦商世家出身,王姑娘因為你受了委屈,你便不能為她努力付出一二?當初你大嫂被方家為難,她是怎麽做的,你都忘記了?大哥我也被郭家為難,我也沒有退縮!”


    清啞道:“對。王姑娘被人嘲笑,你不為她出頭?”


    方製終於被哥嫂激發了血性,霍然站起來,怒道:“不就是進士嗎?有什麽難的,爺就考一個給他們瞧瞧!”


    一怒之下,把“爺”的稱唿都帶出來了。


    好大的口氣,引得王大人和王源又一陣咳嗽。


    方初道:“先考了再說,光說大話沒用。”


    ……


    半個時辰後,親事總算議定。


    既然親事說定了,兩家就是親戚了,該有的禮數便不能缺,故而方初幾人告辭時,王家子侄輩都被叫出來相送。


    眾人得知親事議定,都不敢相信。


    尤其是王琨,若非王家平日最注重培養養氣功夫,講究含而不露,簡直要捶胸頓足罵沒天理。


    他眼神不善地盯著方製,想這家夥真要成他妹婿了?


    越想越不忿,忍不住念叨:“癩蛤蟆終於吃到天鵝肉了。”


    他養氣功夫比上父輩功夫深厚,動靜大了些。


    動靜一大,便露了行跡。


    眾兄弟都朝他看過來,連王大人也威嚴地看過來,不悅道:“潤之,怎麽了?”頗有責怪他在客人麵前失禮的意思。


    潤之是王琨的字。琨即美玉。玉,石之美者,玉有五德:仁、義、智、勇、潔,其中仁是指“潤澤有溫,仁之方也”。這王琨性子跳脫,言語犀利不饒人,長輩便賜他小字“潤之”,希望他性情溫和,常保“平和心態”、具有“仁愛之心”。


    不過,長輩的一番苦心好像白費了。


    王琨很怕這個大伯,忙賠笑道:“侄兒……沒想到……”


    誰都明白他未盡之言:沒想到會和方家做親。


    王大人覺得他無禮,把臉一沉。


    王琨急忙補救道:“侄兒是覺得方兄太過美麗了,瑛妹妹有些配不上。不過還好,承蒙方兄不棄,總算做成了親。嗬嗬……”


    他嘴損慣了,明明是想補救的,話出口卻變成了嘲諷。


    王家年輕輩都拚命忍笑,忍不住的便扭頭,或者垂眸。


    方製氣得俏臉通紅,桃花眼噴出火來。


    方初也很不悅,又不好迴擊,今日兩家結親,若他在王家逞口舌之利,縱然占了上風,也會讓人覺得不夠大度、斤斤計較。


    王琨雖然說的含蓄,清啞還是聽懂了。


    不就是說她小叔長得像女子、娘娘腔麽。


    她便打量王琨:這小子也長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大戶人家的孩子除非特別粗獷的,一般都養得這個樣兒——也像小白臉。


    小白臉,是她前世對秀氣男兒的統稱。


    王琨見她盯著自己看,忙擺出正經樣,又淡笑著朝方初看了看,似乎說“你夫君在旁,你這樣盯著別的男子看合適嗎?”


    眾人都發現織女異樣,都注視清啞,看她怎樣。


    方初雖不知清啞為何看王琨,但總不至於是喜歡上他,因此裝沒看見,隻和王源寒暄,說會盡快寫信給父親,告之親事。


    王源見清啞盯上了兒子,卻警惕起來,不等他想法子打圓場岔開,就聽清啞對王琨道:“你長得也很白,皮膚比我還好。”


    王琨淡笑掛不住,變臉又突兀,神情僵住。


    清啞說完,在紫竹、水竹伺候下,優雅地登上馬車去了。


    方初也如無事人一樣,向王大人等躬身道:“晚輩等告辭了。請王大人和夫人留步。”又朝王家小輩團團一揖,也登上馬車。


    上了車後,才迴身叫方製“還不走!”


    早有人拉過馬來,方製便也告辭,翻身上馬。


    臨去時,他掃一眼僵成一片的王家兄弟,心裏那個美啊,想“大嫂真是我親嫂嫂,幫我報仇。瞧這舅兄臉苦的……”


    他也不想想,從來隻說親爹親娘,沒聽人說親大嫂的。大嫂是親的又怎樣?有些大宅門裏,越是親大嫂,才越嫌小叔子礙眼呢。


    等方家馬車走後,不知誰先“噗嗤”一聲笑起來,然後接二連三的,眾人都跟著哄笑,且是看著王琨笑,伴著嚷嚷。


    “比我皮膚還好……哈哈哈……”


    “五弟你皮膚比郭織女還好,你足可自誇了。”


    王琨氣道:“這郭織女……真真……”


    王大人喝道:“真怎麽了?你也當她是個村姑好欺負?”


    哼了一聲,甩袖進屋。


    王源夫人瞪了兒子一眼,低聲對大太太道:“這郭織女果然名不虛傳,言語率直。上次對郡主就是這樣。每次話不多,詞鋒也不犀利,卻能切中要害,叫人難以應對。”


    大太太意味深長道:“她其實眼明心亮。”


    能走到這一步的女子,肯定不會傻嗬嗬的。


    方初兄弟和清啞從王家出來,那雪下得越發大了,無聲無息卻又轟轟烈烈,看去十分壯觀,且喜氣洋洋。


    方初便叫方製也上車。


    方製和哥嫂擠在車內,顧不得窘,一直渾渾噩噩。


    他到現在還不敢確認,他真要和王姑娘定親了。


    他仿佛還身處王家廳堂,端坐筆直,手擱在膝蓋上,時而微笑,時而沉吟;時而蹙眉,時而展顏;又自言自語,不知咕噥什麽。


    清啞和方初坐在一起,手拉手,很有默契地不去理會他,看他那魔怔的樣子,想必問他話也是前言不搭後語、所答非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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