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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又抬眼,堅定道:“至於我,當日在衛家就說了,她一日不歸,我便一日不娶;一世不歸,我便終身不娶。今日我也一樣,她一日不嫁,我便一日不娶;一世不嫁,我便一世不娶。這短期也好,長期也罷,都阻擋不了我們!”


    嚴紀鵬覺得喉頭發哽,眼中發熱。


    他再次道:“舅舅幫你!舅舅一定幫你!”


    他想起了歐陽明玉。


    他沒有保護好她,致使她悲慘一生,死不瞑目。


    如今外甥和郭清啞的事擺在眼前,給了他彌補的機會,他發誓定要促使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以完成自己的夙願。


    方初似乎看出他難受,忙道:“過幾日,等我把手頭事安排了,就請舅舅陪我去一趟綠灣村。”


    嚴紀鵬忙問:“好。去幹什麽?”


    方初堅定道:“去求親。雖然明知會被拒絕,但還是要去。一月去兩次,月月都去,堅持不懈。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決心,也讓郭家知道我的決心,看到我的努力;還要讓他們別忘了這件事,不能忽視這件事,時時刻刻掛著這件事。”


    嚴紀鵬愣了下,忽然哈哈大笑,指著外甥道:“你就直說自己不要臉皮了,死纏爛打到底就是了……”


    方初也忍不住笑了,想:“死纏爛打就死纏爛打。”


    嚴紀鵬一麵笑,一麵想象郭守業黑如鍋底的臉,有些心虛道:“要是郭老爺忍無可忍,拿大棒子攆我們爺倆怎辦?”


    方初道:“不會吧?伸手不打笑臉人,咱們上門求親,又不是搶親;再說,舅舅又和郭家一向交好,他怎麽能拿棒子攆我們呢?”


    說到最後,口氣卻有些不確定起來。


    因為,他想起從前做過的一個夢:就是上次斷手後,他在烏油鎮昏迷不醒,清啞彈琴喚醒了他,他那天夢見他被郭守業帶著全家堵在水上痛揍了一頓,夢的可清晰了,到現在他還記得呢。


    嚴紀鵬沒發現他異常,道:“說的也是,郭老爺怎麽說也要給我幾分顏麵。再說,你救了郭姑娘,就衝這個,他也拉不下臉來。還是別瞻前顧後,先助你立起來要緊。說起這個,我還是要問你:你到底可有計劃?說來我聽聽,我也幫你參詳參詳。”


    不怪他急,以他目光衡量,方初目前根基太淺,算來算去,也就一個編竹絲畫的清園,雖說比一般人富,在他眼裏就是一窮小子。


    方初道:“我想在今年的織錦大會上露臉。”


    嚴紀鵬精神一振,忙問:“可要舅舅提供織錦給你?”


    方初搖頭道:“不用,我已經準備好了。”


    嚴紀鵬眼珠一轉,又問:“郭姑娘答應幫你?”


    方初再搖頭:“就算她要幫我也不能接受,不然我求親就真有目的了。”


    嚴紀鵬好奇死了,不知他有什麽殺手鐧。


    因又問道:“可要銀子?沒本錢可沒法做生意。”


    方初見舅舅想法設法幫他,笑道:“暫時不用,等要用的時候我一定找舅舅。”跟著冷下臉,道:“舅舅,郭姑娘已經迴來,對曾家和劉家不能手軟了。還有,請舅舅派人搜尋衛昭下落。”


    嚴紀鵬鄭重點頭,道:“這個不用你說,我和你爹早合計了。想必沈家、高家和韓家也不會袖手旁觀。”


    打擊曾家和劉家,也是壯大他們自身。


    這個機會,他們是絕不會放過的!


    嚴紀鵬頓了下,歎道:“韓老爺做了件蠢事。韓小子可難了!”


    方初聽後沉默。


    舅甥兩個又閑話幾句,方初便告辭。


    他出來後,改裝後悄悄去了金氏作坊。


    牛二子見了他,歡喜地迎上來,道:“少爺來了。”


    方初腳下不停,往內院走,口中問道:“你姐姐那裏準備怎麽樣了?虞姑娘可有新進展?”


    牛二子道:“有,有!昨晚她們織到好晚。少爺隨我來看。”


    一麵引著方初往內院東廂房後去了。


    在東廂後罩房內,有一台大花樓機,兩個女子正在織錦。


    牛二子叫道:“姐姐,大少爺來了。”


    二女停下來,一齊下機,向方初見禮。


    方初擺手道:“不用多禮。”


    牛姑娘直起身,靦腆地退到一旁。


    方初目光從她身上一掃而過,停駐在另一個少女身上。


    這少女十五六歲,生得清爽俏麗,且舉止落落大方。她是周記的織工兼意匠,名虞南夢,奴籍。原是罪官之女,被夏織造使手段弄出來放在周記,從八歲開始培養,至今已有相當的根基。


    方初反複查詢後,將她抽來和牛姑娘一起織錦。


    虞姑娘坦然承受方初注視。


    方初問:“姑娘可有領悟?”


    虞姑娘道:“略有點。少爺請看——”


    便走向一旁的大方桌,展開一幅圖紙示意他看。


    牛姑娘也跟過來,鋪開一塊錦緞,正與那圖紙相符。


    虞姑娘道:“這是前天織的。昨天上機的樣品尚未織出來。”


    方初仔細看了那錦,點點頭;又走過到花樓機旁看正在織的錦,看完轉身對她們道:“算不錯了。如今這個局麵,想要有驚世駭俗的突破根本不可能,唯有在花色上下工夫。隻要花型獨特,一定能脫穎而出。我想,各家都會盡展所長,我們不妨反其道而行之。”


    說到這,衝牛姑娘點點頭。


    牛姑娘忙走出去,須臾拿來一幅圖,鋪在桌上。


    虞南夢對此並不在意,她剛來,自然不如牛姑娘受信任。


    方初對虞南夢道:“這圖案適合有年紀的人穿。你看如何?”


    虞南夢見圖上繪製的是“五福捧壽”圖案,由五隻蝙蝠圍繞一個壽字組成;又聽方初道:“五福,一曰福,二曰壽,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攸好德’,即‘所好者德也’;‘考終命’意為有善終。此圖寓意福壽雙全。”(注釋)


    虞南夢想了想,忽然靈光一閃,道:“別家都競相在年輕女子穿的花色上下工夫,少爺獨把功夫用在老人身上。恰好今年皇太後七十大壽,這款錦來的正當其時……”


    方初一驚,目光銳利地盯向她。


    他沒想到她腦子轉這麽快,又對朝中事這樣了解,不由狐疑起來。


    虞南夢察覺,疑惑地問:“我說的不對嗎?”


    方初目光一鬆,點頭道:“對。虞姑娘很聰明。”


    又漫不經心問道:“你怎麽知道皇太後今年七十大壽?”


    虞南夢道:“聽周東家說的。他聽夏大人說的。”


    方初又問:“這麽說,你早就知道周記是夏大人的私產?”


    虞南夢道:“不知道,隻知道周記一直受夏大人暗中照應。我原以為是周老爺會逢迎、送了好處給他,才這樣。”


    方初點點頭,不再追問。


    虞南夢指著那圖紙問:“這就織嗎?”


    方初道:“織。分別用黑底襯暗紅圖案、藏藍襯暗紅、黑底襯金色、暗紅襯黑色、暗紅本色凸顯花紋……各種顏色搭配都織出半匹來,選合適的留用。”想想又加上一句,“你們若有想法,也可試著織。”


    虞南夢和牛姑娘一起點頭。


    牛二子在旁靜聽,不敢插嘴打斷,這時才找到空擋插話,問:“少爺,這次織錦大會咱能露臉嗎?”


    方初道:“你肯定會露臉。我必定要帶你去的。”


    虞南夢噗嗤一聲笑了。


    牛姑娘瞅著弟弟也笑,又瞄一眼方初,十分喜悅。


    牛二子卻不尷尬,十分振奮,道:“我要好好準備。姐,幫我做一件好衣裳,還要做鞋子,做荷包……”


    方初急忙截斷他,皺眉道:“這些東西,你自吩咐人做就是了,何必勞動你姐姐。她這些天都要忙,哪有工夫替你當丫鬟。”


    牛二子醒悟,忙道:“知道了。”


    方初又吩咐一番,方才乘船離開。


    在水上,他又細細思索一遍今後計劃,忽然想起舅舅說“韓小子可難了”,眼前浮現韓希夷和謝吟月的麵容,不由怔住。


    韓希夷可退親了呢?


    退不了,真要娶謝吟月?


    方初覺得這結局跟做夢一樣。


    他想韓希夷,韓希夷也正想他。


    當聽韓嶂迴說外麵的流言後,韓希夷久久不能言。


    他知道,他今生和清啞無緣了。


    “我欠你一隻手!”


    他將左手舉到眼前,喃喃道。


    或者說,他欠她一份決心和勇氣。


    當日,他大可以不斬手,直接衝入謝家,宣告自己非郭清啞不娶,便什麽事都沒有了。父親再生氣,還能將他殺了?


    他真傻,竟這樣相信謝吟月!


    他體會到方初揮刀斬斷手掌的心情,還有他的怒吼“對謝吟月,我問心無愧!”靜靜地笑著,仿佛想起什麽好笑的事。


    若臉上沒有淚水不斷往下滾,那便自然了。


    正在這時,靜女走進房,手裏托著一盞冰糖燕窩粥。


    她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將托盤放在他麵前矮幾上,輕聲道:“大爺,吃點東西吧。就算傷心,也要注意身子,不然老爺泉下有知,也不會安心的。”說著端起碗,送到他麵前。


    韓希夷不接,看著她問:“靜女,你喜歡我嗎?”


    靜女一愣,就紅了臉,跟著想起什麽,又白了臉。


    但她還是忠實地點點頭,低聲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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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五福是清朝的一款織錦吉祥圖案。)


    今天三更八千字,晚上木有了!(*^__^*)再求月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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