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昌帝正要說話,就聽方無適道:「皇上,微臣想……」


    順昌帝把眼一瞪,叱道:「想什麽想?剛才你用什麽打人——」目光轉向地上那一攤點心渣——「點心是吧?你小子剛才在偷吃點心!三司會審,何等嚴肅,你堂堂忠義伯,一點體統規矩都沒有!」


    方無適急道:「皇上,微臣在牢裏關了好些天,天天吃的都跟豬食一樣。剛才不是沒事了嗎,我娘就給我——」話未說完,就見順昌帝對他伸手,不禁疑惑——「皇上?」這是要幹嘛呢?


    順昌帝道:「還有嗎?給朕一塊。」


    方無適傻眼。


    上下人都愣神。


    方無適隻愣了一瞬間,就迅速反應過來,忙往袖內掏。他穿的箭袖,袖口小,很容易掏不出來。掏了兩下才掏出一塊來,雙手奉送到順昌帝麵前,含笑道:「皇上請用。」


    順昌帝伸手接過去,剝了外麵一層油紙,剛咬了一口,就聽郭織女道:「是忠義侯。」聲音在安靜的大堂上顯得很突兀。


    順昌帝納悶地抬眼看她——


    什麽忠義侯?


    清啞提醒道:「皇上剛才封他為忠義侯了。」怎麽轉身就忘了?別人忘了可以,唯獨皇上不能忘,否則,那口諭還算不算數?


    順昌帝恍然大悟,忙道:「是,是有這麽迴事!」


    一張口說話,嘴裏點心渣便噴了出來,臣子們不忍直視。


    一旁的太監急忙上前添茶,讓皇上潤潤口。


    方初忙將清啞拉迴來,握著她的手,緊緊拽在身邊才踏實。


    經過這麽一打岔,堂上慘烈的氣氛才鬆弛下來。


    順昌帝吃了一塊點心,喝了半盞茶,心情也平復了。


    他再當堂下旨:


    謝吟月妒忌成性,屢次陷害郭織女,虐待庶女,並為睿明郡王和王妃出謀劃策,慫恿他們調換軍服,嫁禍方家,栽贓朝廷重臣,將上下一幹人玩弄於鼓掌,禍亂家國,罪不可恕,判斬刑!


    韓家未參與調換軍服一案,韓希夷已經休了謝吟月,謝吟月所作所為與韓家無關。


    謝家與睿明郡王勾結,命三司嚴查後按律處置,絕不姑息!


    郡王妃害死曹側妃,策劃換子,又參與郡王調換軍服,判斬刑。


    睿明郡王勾結廢太子和衛昭,圖謀不軌,罪大惡極,不可饒恕,即日起,查封睿明郡王府上下,所有相關涉案人,不論是王公貴族還是朝廷官員或者地方官員,所有黨羽爪牙一律依法論罪。


    ……


    這次判謝吟月和謝家,沒有人坑聲。


    謝天護高唿冤枉,被衙役喝止。


    剛才外甥女差點自殺,他也為她傷心悲痛。等事情過了,他才想起自己的處境。韓家有好女兒為母贖罪,救了韓家;謝家也有女兒,謝家卻正是被這個好女兒所連累!


    謝吟月,他的好姐姐!


    方無適目光有些散淡,沒有焦點,視野中,有個單薄的肩膀在簌簌抖動,他想看不見也不行,但他緊閉著嘴唇。


    他心下疑惑,剛才為何想都沒想地出手救韓非花呢?


    若她一定要拚了性命救她母親,他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因為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謝吟月的,絕不會為了她向皇上求情,饒恕謝吟月。想到這,他硬轉過頭,將她的身影從視野中移出。


    這一轉,便看見自己母親優雅的側臉。


    清啞立即感覺到兒子的注視。


    她也轉過臉,看著兒子。


    方無適觸及母親溫潤的目光,不由一笑,心下便踏實了。


    清啞又從荷包裏掏出一塊點心,從下麵悄悄塞給兒子。


    這是她早上出來時,想著方無適一直坐牢,肯定吃不好喝不好,於是揣了幾塊點心在身上,等見了他讓他先墊一塊。誰知無適還沒吃呢,一塊救韓非花用了,另一塊給皇帝要去吃了。


    清啞便又給了兒子一塊。


    方無適悄悄接過來,塞進袖口藏了。


    方初將他母子小動作看在眼裏,嘴角一彎,繼續聽皇上旨意。


    宣罷,三司官員離座領旨。


    玉瑤長公主牽著韓非夢的小手,滿眼暢快地看著謝吟月。


    韓希夷一手摟著韓非花,一手摟著韓非霧,將一雙兒女緊緊護在身前,不許他們去看謝吟月,也不讓他們說話。


    韓非霧倚靠著父親,淚流不止。少年感覺自己的世界坍塌了。人家的母親強勢厲害,兒子打死了人不但無罪,還加官進爵;他的母親卻成為階下囚、被判斬刑,而他連為母求饒都不能做。


    韓非花也傷心,卻強忍著淚,用自己細嫩的手握住父親的大手,父女互相支撐,不敢看母親,也不敢看舅舅。


    她怎不知舅舅和母親的絕望,但她真的無能無力。


    她之前的舉動,是她於絕境中想起「緹縈救父」的典故,靈機一動才想以身替母贖罪,懇請皇上看在她孝心的份上饒恕韓家。


    《史記.扁鵲倉公列傳》和《資治通鑑》都有記載:緹縈的父親獲罪,被判肉刑(斷手足),緹縈上書漢文帝,願為官婢,以身替父贖罪。漢文帝感念其孝心,遂廢除了肉刑法。


    非花抱著一線希以死懇求皇上,是基於父親和韓家並未參與調換軍服一案,是否株連隻在皇上一念之間。但謝吟月和謝家卻不同,謝吟月犯的事不可能饒恕;謝家賣布給睿明郡王,也難脫幹係。這種情形下,她連韓家能否求下來都不能保證,如何敢幫母親和舅舅求情?那樣不但不能求下來,連韓家也要搭進去。


    所幸順昌帝還算英明,也知韓家冤枉,再者自古以來倫常大道都為上位者所器重,非花的行為才僥倖打動了皇帝;還有就是韓希夷早在這案子爆發時就休了謝吟月,那時被誣陷的可是方家和郭清啞,足以表明他的立場;加上郭織女說情,韓家才逃脫大難。


    子不嫌母醜,不管母親對錯,韓非花都不想看著母親死,然麵對母親的悽慘,她不敢抬眼,怕自己扛不住再求人!


    謝吟月被判斬刑,清啞並沒有預期的欣喜若狂。


    進京之前和謝吟月對陣時,她恨不得立刻弄清真相,然後讓官府將謝吟月打入死牢,再在菜市口當著全城百姓的麵將她砍頭。


    現在謝吟月真要死了,她卻沒了勝利的喜悅,甚至麵對韓家父女三人的悽慘形狀,心裏很別扭。韓希夷還好,神情淡然,仿佛脫離紅塵成了真正的謫仙;韓非花和韓非霧那模樣,明明未發一聲,卻渾身都散發著哀求的訊息,這無聲的哀求比有聲的哀求更讓人不忍。


    清啞可不想為謝吟月求情。


    所以,她不想再待下去。


    她還想把兒子和方初都帶走。


    她見順昌帝宣布後準備離開,忙說「我頭暈」,方初和方無適一齊轉臉看她,都一臉的緊張,問「怎麽了母親?」「怎麽了清啞?」


    清啞虛弱道:「大概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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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漏偏逢連夜雨,本來就遲了,好容易寫好了,還進入不了後台。耽誤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登錄上了!還有人等咩?有沒有留月票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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