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是近年才發家的,在京城並無多少姻親故舊。


    來郭家恭賀的多是商場同行,和方家親朋故交。


    方初和郭大有站在門口迎客,當看見韓希夷騎馬,引著一輛馬車來到近前,笑容便淡了,看向馬車的目光也轉深沉。


    韓希夷看見方初,心一緊,臉上笑容也木了。


    方初和他寒暄了兩句,便問:「韓大奶奶也來了?」


    韓希夷道:「是,正好迴京城,便一起來了。」


    方初笑道:「我還以為韓大奶奶迴江南了呢,誰知沒迴去。大奶奶真是巾幗不讓鬚眉,捨得兒女,離家這些日子也放得下。」


    「捨得兒女」幾個字觸動韓希夷,眼中閃過傷痛。


    方初言下之意,一說謝吟月無情,把教養兒女的責任丟給婆婆,不配為母;二指謝吟月不死心,今日來郭家是尋機給清啞難堪的;三,謝吟月隻顧報復清啞,全不管這事鬧開對兒女影響,真捨得。


    韓希夷以為,方初會找藉口不讓謝吟月進去。


    然方初說完,便含笑將他二人往院內讓。


    一麵又命管事媳婦引謝吟月馬車進內院。


    韓希夷有些不確定,不知方初到底是怎麽打算的。一想到「懷孕」的清啞,他便如在地獄中煎熬。今日郭大有嫁女,他不能不來。既來了,又不知如何麵對方初。他心知保持淡然最好,可是想的很好,又怎能做到若無其事呢?何況謝吟月也跟來了。


    早上,他堅決阻止謝吟月一同來郭家。


    謝吟月從容道:「我已經到了京城,除非躺在床上不能動,否則的話,就憑方無適救了我們女兒這點,我今日若不去郭家恭賀,別人會怎麽說?隻怕流言更甚!」


    韓希夷知道她說的對,然心中總不能踏實。


    他堅定道:「那你就生病!」


    謝吟月道:「抱歉,明日謝家有錦緞展示,我必須露麵。今日病,明日就好了?你若不心虛,又何必百般阻撓我。」


    韓希夷看了她半響,忽然笑了,雲淡風輕。


    他道:「那就去吧。我不阻你就是了。」


    謝吟月反被他忽緊忽鬆弄得迷惑。


    且說眼前,韓希夷和謝吟月進去後,方初略一思索,對郭大有道「我進去一下,迴頭就來。」便走去東廂書房,命人叫適哥兒。


    適哥兒正在清啞那兒,陪著蔡揚兄弟說話。


    清啞早上過來後,看見一眾人都圍著巧兒忙碌,這個侄女很快就要被花轎抬去嚴家,從此再不能像以前一樣待在自己身邊,便有些傷感。這情緒蔓延影響了胎兒,方無憾在肚裏也煩躁起來,動的特別厲害。先前有女客進來拜見吳氏時,清啞也跟著見了幾個。後來便覺得支持不住,不得不找了間安靜的屋子躺著。


    因此,再來客人郭織女就都沒出麵接待。


    隻有嚴未央,過來後直接帶進了清啞屋內。


    嚴未央雖然是嚴家姑奶奶,卻是兩頭都送禮的,上午先來郭家周旋,等新人發嫁後,再去嚴家。


    清啞歪在美人榻上,斜倚著個兩個大靠枕,捧著肚子,正聽坐在榻前的嚴未央說昨天送妝時蔡氏和梅氏爭持的情形:「……你是沒見到,那兩個婦人,當著一屋子客人麵,自吹自擂……」


    這時,細妹走來,說大爺叫適哥兒。


    嚴未央停下轉頭,清啞也看過去。


    「適哥兒去吧,可能叫你會客。」清啞道。


    「好。嚴姑姑,我和揚哥哥一起去好嗎?」適哥兒懇求嚴未央。


    「去吧去吧。你們也該學著待客了。」嚴未央道。


    於是,適哥兒便和蔡揚往前麵去了。


    再說謝吟月進來,迎接她的是郭盼弟。讓座上茶後,謝吟月恭賀了幾句,便把目光四下一掃,沒看見清啞,暗自揣測。


    她笑問盼弟:「怎不見郭織女?」


    盼弟笑吟吟道:「我姐姐懷著身子,要靜養,外麵事多人雜,不便出來見客。韓大奶奶很想念我姐姐?」


    謝吟月微微一滯,不禁正眼打量盼弟。


    昔日毫無見識的村姑,如今也厲害了。


    也對,能在沈家那樣大戶人家立足,總能學得三句兩句。


    她淡然道:「確實有些想念織女。」


    盼弟在心中撇嘴,暗自嘲諷道:「裝什麽裝!你男人身子我都看過了。哼!」仿佛看了韓希夷的身子,是占了謝吟月大便宜似的。


    她心裏藏著這個秘密,在謝吟月麵前得意的很。


    接著,王瑛引著幾位女客來到,廳中更熱鬧起來。


    謝吟月始終沒看見清啞出來,心下瞭然。


    正在這時,適哥兒和蔡揚走進來,挨個對眾人見禮。


    適哥兒今日穿著正式的一等伯吉服——暗紅底蟒袍,頭戴金冠,腰束玉帶,鳳眼凜凜,小小的男孩身上居然透出一種威嚴。


    當他目光一對上謝吟月,謝吟月莫名心一緊。


    她麵對方初和韓希夷時強勢淩厲,因為理直氣壯。


    麵對適哥兒,她卻無法理直氣壯。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愧對這個孩子。


    適哥兒看向謝吟月的目光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他不歡迎她,郭家也不歡迎她,並質疑她的來意,到底是恭賀還是找茬?


    他是伯爺,謝吟月見了他要行禮。


    謝吟月覺得他是故意到她麵前來顯擺,看自己對他屈膝彎腰,以此為榮,並打擊她,可她又不能不行這個禮。


    她少不得忍辱負重,對郭清啞的兒子屈膝彎腰。


    適哥兒站著沒動,大大方方地受了她一拜。


    謝吟月更確定了自己的判斷,心中不悅,對適哥兒的愧疚也淡了許多,然她麵上一點不顯,禮罷,從容坐下,儀態端莊。


    卻見適哥兒走過來,再對她施晚輩禮。


    謝吟月忙站起來,道:「不敢當小伯爺行禮。」


    適哥兒正色道:「父親和韓叔叔是至交,晚輩對嬸嬸行禮是應該的。嬸嬸快坐下吧。別計較虛禮了。」


    謝吟月被尊重,心中卻更不舒服了。


    這孩子,小小年紀行事就滴水不漏。


    她便贊道:「小伯爺真識大體。」


    一麵重新坐下。


    眾人也都誇讚適哥兒。


    適哥兒謙虛地一笑,接著問:「韓嬸嬸,非花妹妹還好嗎?嬸嬸怎麽沒帶她上京城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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