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太太微笑道:「我們老爺說,作詩、作畫、做文章,都要胸中有丘壑,否則難出佳作。方三少爺能別出心裁答題,且答得高妙,這也是他的才能。我們自然不能因此挑剔他。」


    嚴氏笑道:「我們老爺也說呢:王羲之書畫大家,誰敢說他無才?當然,製兒比王大家差遠了。他父親要他潛心努力,向古人學習。又要他考科舉。說:『讀書是為了明理,你即便不為了考功名,也該多讀書。書畫是一家。書讀多了,畫才有內涵和意境,否則終究是畫匠,而不能成為名家。』他這幾年讀書都用功的很。」


    這些話都是方瀚海教導方製的話,她拿來用了。


    她沒敢說方瀚海要兒子「考個進士迴來」,怕將來考不上,遭人笑話,不如謙虛些,留有餘地。


    眾人聽了紛紛說有理。


    獨王妃聽得心煩、不以為然。


    方製縱然畫得不錯,也不值得王家選他做女婿。嚴氏商賈之婦,真一張好利口,簡直舌燦蓮花,說的方製成了王羲之了。


    她心裏不耐,又不好表現出來,便低頭裝喝茶。


    蔣媽媽一直若有若無地關注她,就在她揭開茶盞蓋時,手指一彈,對著一個用托盤托著一茶壺四處為人添水的丫鬟手腕彈去。那丫鬟手一涼,尖叫一聲,托盤撒手,「嘩啦」一聲,瓷壺跌得四分五裂,熱水也濺了一地,眾人一齊轉頭朝她看去。


    睿明王妃也停止喝茶動作,朝響聲處看去。


    就在這瞬間,蔣媽媽朝王妃的茶盅裏彈了點東西。


    這邊,王大太太看著那丫頭臉色一沉,就要發作。


    嚴氏搶先一步拍手道:「好!碎碎平安!好兆頭!」


    一麵對蔣媽媽道:「趕快打賞!」


    蔣媽媽忙笑吟吟地掏出兩個荷包,上前賞那丫頭。


    那丫頭駭得麵色慘白,哪裏敢接,隻惶惑地看著王大太太。


    王大太太笑道:「親家太太這樣寬宏大量,是她的福氣。」


    遂命那丫頭接了,然後謝賞。


    嚴氏笑道:「她肯定也是無意的,這才巧呢,才是真的『歲歲平安』呢。若有意把個茶壺往地上摔,倒顯得假了。」


    眾人紛紛附和,都說這是個好兆頭


    王三太太見嚴氏把這失禮的事件翻轉過來,分明照顧王家臉麵,自然感激,又暗贊她腦子反應快、應對得體。


    出錯的丫頭接了賞銀,感激地拜謝了嚴氏。


    睿明王妃越覺得嚴氏巧舌如簧,和嚴未央一個樣。


    王妃淡笑低頭,繼續喝茶。


    蔣媽媽見她把一盞茶喝了一半,也淡笑。


    這一節事故因為嚴氏的打岔,終究沒造成大影響,眾人繼續說笑。須臾,王妃起身,往別的院子去了。


    半個時辰後,開席了。


    蔣媽媽便出來,說方瀚海有事找她。


    她去前麵,在方瀚海麵前打了個轉,又進內院來,四處張望,好像尋找什麽,碰見王家丫鬟,她便詢問她們,可見了方家小伯爺了。


    今天,方無適和婉兒也來了。


    丫鬟說不曾見到,還幫她一起尋找。


    蔣媽媽在找睿明王妃。


    她也不是漫無目的找的,她算準了:內院已經開席,睿明王妃就算去其他院子看望親戚,略坐一坐也該出來了;而過了這麽長時候,那藥效差不多發作,會怎樣呢?


    果然,才轉了一會,就見前麵假山那站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身上彩繡輝煌,正是睿明王妃。


    另一個則是身穿官服的儒雅青年男子。


    蔣媽媽眼神一閃,好奇地看著那人。


    這青年官員是睿明王妃的表兄。不是親表兄,是王妃在奉州被殺頭的於表兄的舅舅的兒子,姓唐。當年這位唐玉恆因家道中落,寄住在於家,上京科考時又和於少爺一起住在王家。


    他和王妃就是那時認識的。


    大凡養在深閨的姑娘,容易和表哥表弟互生情愫。這是因為女兒家不容易見外男,最有機會見到的大多是自家兄弟和表兄弟。自家兄弟不能婚嫁,表兄妹之間則有結親可能。


    唐玉恆很有些才情,對王妃很傾慕。


    王妃對他也有點朦朧的感覺,然宮中太後(現在的太皇太後)做主,將她許給了睿明郡王。郡王相貌俊雅、文採風流,很快王妃便丟開情竇初開的那點心思,一心一意做人婦了。


    今日怪的很,王妃看見他,居然有些情動。


    她想,一定是看了方製那幅畫心有所感,憶起少年時光——當年唐玉恆也曾為她畫過畫。如今二人一個已為人婦,一個已為人夫,再想起當年事格外感慨,徒增惆悵。


    王妃甚至想:若唐玉恆為世家子,她現在恐怕是唐夫人。


    王妃隱約感覺,當年母親看出了她對唐玉恆的心意,唯恐出錯,才請太後做主為她擇婿,斷了唐玉恆的念頭。


    王妃嫁後並未太傷感,眼下卻情不自禁,想起許多往事。


    唐玉恆剛在西院拜望以前很照顧他的王家五房老太太,出來經過這裏,看見王妃靠在假山上,似乎不舒服,便停下來問安。


    說了兩句話,他便發現王妃不對:雙頰緋紅,櫻唇嬌艷,看他的目光更是水潤含情,兼有感懷、惆悵、幽怨等複雜情緒。


    他頓時心如擂鼓,戰戰兢兢,又甜蜜又疑惑。


    他還是勸慰王妃:「外麵風寒,王妃還請進去。」


    王妃也覺得該走,點頭道:「表兄說的是。」


    手扶著假山,輕移蓮步,風姿綽約的身體挨著假山石,如柔美的花兒和嶙峋的怪石相映,具有別樣風情,唐玉恆看呆了。


    蔣媽媽也看「呆」了。


    這時,王妃貼身嬤嬤匆匆趕來。


    看見王妃和唐玉恆站在那,吃了一驚。


    她忙上前扶道:「王妃怎麽出來了?看吹了風。」


    王妃呢喃道:「我覺得熱,就出來透口氣。」


    又對唐玉恆道:「表兄快去吧。」


    自那嬤嬤來後,唐玉恆便低了頭,不敢看王妃,聽得招唿,方迴道:「是。下官告退。」慢慢轉身去了。


    蔣媽媽故意轉了半圈,從假山另一邊走出來,遇見之前說幫她找適哥兒的丫鬟,笑道:「勞煩姑娘了。別找了吧。我們小伯爺怕是出去找祖父了。這麽找不容易碰上。我到前麵去看看。」


    那丫鬟忙客氣說這是應該的,不礙事。


    兩人遂往順著石子漫的小路往前走,不一會便看見唐玉恆的背影。


    蔣媽媽小聲問:「這是哪個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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