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希夷最會哄女人,若問他,他定有主意。


    不經意間腦子裏冒出這個念頭,頓時讓方初黑了臉,冷哼一聲。


    清啞正出神,被他嚇一跳,看著他仿佛被欠了幾十萬銀子沒還一樣的臭臉——不對,欠幾十萬銀子都不能讓他擺這副臉色——心裏越發生氣,起身下炕朝外走去,紫竹忙取了鬥篷跟上去。


    方初急問:「你去哪?」


    清啞沒迴答——她去哪要跟他說嗎!


    方初也下了炕,跟出去一看,這是通往梅心小築去的路,心一沉,怒火一熾,加快腳步超前攔住她,板著臉道:「不許去!」


    清啞聽了不敢相信地仰臉看他。


    方初放緩聲音道:「迴去。外麵冷。」


    一麵伸手牽住她的手。


    清啞甩開,道:「我就去!」


    梅心小築又不冷,在那安靜。


    方初見她堅持要去,心下忍無可忍,濃眉擰著,眼神銳利起來,也不說話,一把拽住她,扯著就往迴走,扯得她腳步踉蹌。


    清啞手腕被他攥得生疼,覺得他越來越不可理喻,又掙不脫他,憤怒之下想起第一次見他、被他欺負的情形,也是這樣束手無策。她當時是怎麽應對的?對了,她當時吐了他一臉。於是,她張口「噗」一聲,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吐沫,成功製止了他的腳步。


    清啞前世天生啞疾,即便穿過來不啞了,也沒有撈本兒似的整天說不夠,相反,她一般用眼神和行動代替語言表達心意,這純粹是前世養成的習慣,隻有少數情形下才會展示嘴巴的功能。


    眼下,她比任何時候都更慶幸自己不是啞巴。


    因為她有句話必須喊出來,才足夠表達她此刻的心情。


    她含淚對方初喊道:「我後悔嫁你了!」


    說完奪手而走,往梅林疾奔而去。


    這話像一支利箭,正中方初的心房,他原本就受傷破碎的心霎時化成了菸灰,胸腔空蕩蕩的,好像失去了靈魂。


    奇怪,他居然還能思考。


    他想,她後悔嫁他呢。


    當年,他將她從衛家飛絮閣地下救出來,緊跟著韓希夷也來了,當時韓希夷就對她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但她選擇了他。現在她說後悔了,是後悔沒選韓希夷嗎?


    韓希夷當年也是堅持要娶清啞的,要不是他心太軟,即便謝吟月從中作梗,他不過多費些心思,最終也能退親並說服韓父韓母同意他娶清啞。如果清啞嫁給了韓希夷,是不是比嫁給他更幸福?


    韓希夷溫柔體貼,定會對她各種包容,肯定不會像他昨晚那樣粗暴地對她,惹她生氣了也有辦法哄她。


    這個想法讓方初難受到忍無可忍。


    強烈的情緒衝擊令他迴過神來。


    他發現,清啞已經跑進煙霞燦爛的梅林中去了,他心中生出一股怒氣,飛快追上去,一麵喊「站住!」


    後悔又怎樣?


    她已經嫁了他,還生了三個孩子,今生已經和他捆綁在一起了,跑到天邊也要把她捉迴來,心裏想什麽人也得給掐滅了!


    紫竹和青竹一直在他們身後跟著,不敢靠近。可是,再離得遠,也看見了清啞吐方初這一口,也聽見那句話。


    紫竹瞪大眼睛,捂住嘴巴,生恐自己尖叫出來。


    青竹也目瞪口呆。


    她家織女還真是……厲害!


    見方初追清啞去了,二女也急忙跟著追上去。


    清啞跑到梅林中,扶住一棵梅樹喘氣。


    喘了兩口氣,轉頭一看方初追來了,忙又跑。


    她也不知自己往哪跑,聽見方初喊「站住」,跑得更快了,隻想躲開他,不想被他像囚犯一樣拘禁管束。


    忽然她腳下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一個前撲,差點撲倒在雪地上,轉頭朝地上一看,不禁呆住。


    方初追上來,大力攥住她胳膊,淩厲道:「你想跑哪去?你能跑哪去?你再後悔也是我的人!生是方家人,死是方家鬼!」


    清啞沒有反應,愣愣地看著雪地上。


    方初覺得奇怪,順著她目光望過去。


    積雪中露出一隻斷臂,五個手指朝上戳人的眼球。


    他的怒火霎時煙消雲散,急忙一個旋身將她攬在胸前,遮住她視線,並緊往前走幾步離開,道:「走,迴去!沒事了,沒事了!」


    他不斷輕聲安慰她、拍著她的後背。


    清啞不出聲不代表就沒事。


    她驚恐到呆滯的神情,落在他眼裏不亞於尖叫。


    清啞沒尖叫,青竹卻尖叫了,「啊」一聲慘絕人寰。


    紫竹也嚇一跳,好險忍住了。


    她們昨天也見過死人,但這樣突兀的一截斷臂撞入視線,還是讓兩個女孩子覺得受不了,這可不是什麽好物事。


    方初頭也不迴命令道:「叫人來清理!」


    紫竹聲音打顫地應道:「是。」


    方初摸著清啞的手,覺得指尖冰涼,越發難受,又後悔自己之前太過衝動粗暴,遂放軟了聲音對她道:「昨天才出事,我不放心你亂走。等忙過今天,我陪你來看梅花……剛才是我不好,沒說明白……」


    漸漸的,他恢復了正常,能像以前一樣對她了。


    清啞也沒和他再強,默默地跟著他迴去了。


    可是,之前那句話像一根刺紮在他們心上,他們不再吵鬧,彼此小心翼翼地退讓,盡量不再引發新的戰火,卻顯得客氣疏離了。


    迴去才喝了一口熱茶,又有人來迴:林世子有請。


    奉州城出了這樣暴亂,林世子心情最惡劣。


    昨夜數家豪紳大戶遭到清洗和搶劫,死傷無數,死的有亂民,有被搶的大戶人家,好多人家男人被殺,女人被糟蹋,東西被清洗一空,現場狀慘不忍睹。


    上午,他請所有城中有頭臉的大戶主人在府衙匯聚。


    一是安撫這些人,二是詢問死傷損失情形。


    方初和沈寒冰先密議了一番,然後一同去了。


    睿明郡王也在,他沒了在京城時的疏狂,神情肅然不少。見了方初,他顯得關切地問:「怎麽郭織女沒來?」


    方初心情不好,看他更不順眼。


    甚至,方初用懷疑的心態揣摩他。


    見問,方初恭敬問:「小民來了還不行嗎?」


    睿明郡王被噎了下,也沒放臉,先微笑看了林世子一眼,然後才道:「方公子來當然行。本王是覺得,郭織女名望高,現在城中正是混亂的時候,若郭織女能出麵必定能安定人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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