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眾人再問,他熟練地再轉話題,笑道:「昨天雖出了刺客,今天慈善中心照常募捐。聽說為了酬謝百姓,特地召了京城有名的幾位姑娘為賑災義演呢。咱們喝了這茶,去瞧瞧吧。不管捐多少,全當花錢聽一迴曲子。平日裏就算花大錢去了那地方,也未必能見到這些姑娘一麵呢。」


    矮子忙問:「郭織女也演嗎?」


    胖子嗤笑道:「你當郭織女是什麽人了!」一麵起身就走。


    眾人紛紛起身,跟著他往慈善中心去了。


    長安東大街,慈善中心。


    經歷昨日一場混亂後,今天守衛更加森嚴。


    來捐款的人還是很多,且都滿臉歡樂,一副趕場尋樂的模樣,清啞順著他們目光看向大殿門口,隻見台階上坐著一個美麗的女子正彈琵琶,不禁疑惑:這是誰家姑娘,也來學她義演?


    方初卻一眼看出關竅來,麵色一沉。


    這便是那胖子口中有名的「姑娘」了。


    京城有名的姑娘,乃是指京城幾大秦樓楚館當紅的紅牌,大多是清倌人,或善彈,或善歌,或善舞,總有其獨特才藝,配上無雙容貌,和守身如玉的節操——這大多是捧出來的,既然要她紅,當然不能輕易讓她接客——吸引得無數男人趨之若鶩。


    方初想起昨日清啞的義演,心中暗怒。


    這無異於將清啞和這些名妓相提並論。


    他冷冷看向皇家慈善中心大總管胡近。


    胡近正在那邊指揮人維持秩序呢,一眼瞄見方初和清啞,急忙小跑過來,賠笑道:「方大爺,郭織女來了。」


    清啞目光看著那女子,問:「這是誰?」


    胡近沒迴她,低聲對方初道:「方大爺別生氣,昨天太亂了,睿明郡王便想了這個主意,穩定民心。這些女子雖然……也是一片為國為民的心意,不過是彈彈唱唱,沒別的意思……」


    方初目光沉沉,看不出喜怒。


    胡近正等著,忽然他對清啞道:「走吧。」


    拉著清啞轉身便往東角門去了。


    胡近嘆了口氣,嘀咕道:「妓女也是人啊。」也轉身走了。


    清啞感覺方初和胡近瞞著自己什麽,等轉身才問方初:「睿明郡王是誰?」安排的這女子又是什麽人?


    方初道:「睿明郡王是先皇第八子……」


    睿明郡王,先皇第八子,長相俊美,文採風流。其母原為李嬪,王妃是王氏一族女兒,也是位有名的才女。他喜愛與文人士子交結,卻不做什麽正事,常參加些文人聚會,每日作詩評畫、彈琴聽曲、尋花問柳、飲酒作樂,無所不為,是個逍遙的皇子,隻不問政事。


    逍遙暢快了,財力未免有些不支,他便經商撈銀子。


    和那些想爭皇位的兄弟比,他經商幹得肆無忌憚。


    當然,他這樣一個雅人,不會真的像商賈們那樣勤勤懇懇算成本、計利潤的,他做的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比如鹽、茶等項。


    先皇狠狠申斥他數次,他總也不改,反振振有詞說「身為天潢貴胄,荷包總是癟的,難道要兒臣去勒索百姓、向官員伸手討要?」他反正也不想爭皇位,根本不在乎,實在逼得狠了,他便將銀子上交一些。一來二去的,先皇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他去了。他便成了皇家小金庫的財源,專門為皇家小金庫摟銀子,以至於後來連挖礦這些事都幹上了。當然,他自己也順便享樂。


    當大筆銀子交上去時,他會說「父皇貴為天子,手裏沒幾個閑錢怎麽行?建個行宮還要聽禦史嘮叨,為皇祖母修個佛塔也要被諫言,這都是沒銀子的緣故。有了銀子,咱們想修就修。」


    先皇去後,睿明郡王接著為順昌帝的小金庫摟銀子。


    他風流瀟灑,又不與兄弟爭權,奪利也是奪的國家利益,雖然自己也花銷,更多都上交給皇家私庫了,行為上更像是皇族的大管家,所以在王公貴族中人緣很好,地位有些超然。


    睿明郡王雖經商,卻與錦商們沒有交集。隻因一百多年來,織錦這一行早被民間錦商經營成了氣候,隻看馮尚書想將織錦收歸朝廷官營,遭受的反抗便知道了。睿明郡王才不會引火燒身,有這工夫不如做點別的買賣,比如他近幾年便建了官窯燒瓷器。


    然而,他這個想法隨著混紡布的出現改變了。


    混紡布一出現,他便嗅到巨大的商機,加上朝廷要在西北建立軍工織造局,這可是官營,他怎麽能不插一手呢?


    他便關注起紡織這一行來。


    既關注這一行,便不能不關注郭織女。


    巧的很,清啞兩次進京,睿明郡王和王妃都不在京城,所以他並未見過方初和清啞,所有關於他們的消息都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


    他和王妃對郭織女的盛名都不以為然。


    在他心中,郭清啞就是會織布的織工而已,傳得太神乎其神。


    他雖經商,與真正的商家還是不同的。他骨子裏是文人雅士,覺得奇淫技巧都是些小道,登不得大雅之堂。譬如家裏的廚師、繡娘、花匠,莊子裏的農夫,坊間的木工和篾匠,手巧者眾多,有能力的也都出名,然後掙錢多些,這都無可厚非,可是皇帝禦賜「織女」稱號、賜建禦製牌坊,他以為簡直太過了。


    不過,他心裏雖有這看法,卻不會在人前詆毀清啞,以他的身份地位和修養,不會刻意為難一個民間女子,橫豎與他無關。


    他隻與王妃私下談論過幾次。


    比如民間盛傳方初和清啞的傳奇愛情,他很好笑,說方初當年在謝家奪郭清啞未婚夫一事上助紂為虐,後來卻拋棄謝吟月而娶郭清啞,騙騙郭清啞這樣不諳世事的村姑也就罷了,怎麽人人都贊他情深不悔,稱他為「情種」呢?簡直不可思議。


    對於兩人聯彈琴曲,他試驗了一番後斷定:那是因為方初一隻手殘廢了,不得已情形下努力的結果。物以稀為貴,人們從古至今未聽過見過兩人聯手操琴,便認為曠古未聞、以為是奇事了。其實,一人彈也好,兩人彈也罷,方式方法都在其次,重要的是琴音動人。


    他雖未聽過方初和清啞聯彈,想來也不會太出色——與別人的手配合,能比自己兩隻手操作更自如嗎?應該不會。隻不過這聯彈方式奇特,震住了觀者,便是一般也要渲染得神乎其技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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