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韓希夷又去給謝吟月送飯。


    謝吟月問他:「你是怎麽說動玉瑤長公主的?」


    韓希夷手一頓,抬眼深深地看著她。


    謝吟月並不閃避,道:「我想知道。」


    韓希夷輕聲道:「我告訴她,我記得她。當年,我見了她後,迴去便畫了一幅畫,畫的就是和她在桃林相遇的情景。


    「她向我討那幅畫。


    「我說:當年我遇見的畫中女子,天真美好,就像偷偷溜到人間玩耍的小仙子,而不是充滿心機和不擇手段的玉瑤長公主。」


    謝吟月失神,筷子掉在地上也不自知。


    韓希夷伸手進去柵欄內,幫她將筷子撿起來,從懷裏扯出自己的帕子,輕輕揩拭,揩拭幹淨了,又遞進去給她。


    謝吟月接過去,輕聲問:「後來呢?」


    韓希夷道:「她哭了,問我如何才能得到那幅畫。


    「我說,她對你的報復行為被鎮南侯府利用,已經牽連到無辜,且禍及朝廷和社稷,我要她將鎮南侯府的不法行為揭露出來。


    「我告訴她,這不僅是為了別人,也是為了她自己。這件案子內幕掀開,皇上定會以為她是為了幫廢太子奪位才謀劃一切。她若想活命,還是及早出麵作證為妙;否則,必死無疑!」


    然後,玉瑤長公主就出首作證了。


    謝吟月聽後更加失神——玉瑤長公主居然為了一幅畫,放下對她的仇恨和報復,主動出首作證?


    不,玉瑤長公主不是為了畫。


    她是為了維護韓希夷的美好記憶。


    她是為了修復自己在韓希夷心中的形象,哪怕這形象已經十分不堪,但最初的印象卻是純潔無暇的。


    謝吟月眼眶一熱。


    曾經,她在他和方初心中,也是這般美好……


    她抬頭,看著這個灰濛濛不見天日的牢房,隻有麵前長長的通道可以讓她的視線延伸,其他地方都被牆壁阻隔。


    韓希夷能到這樣的地方給她送飯,僅僅因為她是他的妻、是他兒女的母親嗎?


    他……還是有些惦記她的吧!


    可是跟著,她就見他將她吃的碗筷收進食盒,站起來,對她點點頭,道:「我走了。案子這一兩天應該能結,你不用擔心。」


    說完,從容轉身,優雅地離去。


    她便心一涼,宛如兜頭被澆了一瓢冷水。


    她不是沒被人愛過,以前她就被這個男人愛過,哪怕他準備求娶郭清啞的時候,哪怕她和郭清啞水火不容,他對她的關切也比現在多。現在,他更像在盡責任。


    她的淚水奪眶而出。


    這樣子,她還能贏迴他的心嗎?


    ※


    三司會審對謝家的判決出來了。


    謝家資助廢太子私造火器純屬誣告,但謝明義為謝吟風和鎮南侯府誣陷方家玄武王府做了幫兇,情形惡劣,不可饒恕。


    謝明義、謝天良被判終身流放,不得返還。


    謝吟月揭發謝吟風立功,無罪釋放。


    謝家獻金礦有功,不予追究其他人罪責。


    謝吟月請求見駕,說關於奉州賑災,她有重要情況對皇帝迴稟。


    順昌帝想,這次謝吟月絕地求生,硬是在玉瑤長公主報復、謝氏族人背叛、鎮南侯府利用和方家對手等幾方之間的夾縫中尋出一條生路,可說是智謀超絕,且見上一見,看她怎麽說。


    於是謝吟月被傳進禦書房。


    謝吟月跪地迴道:謝吟風利用鎮南侯府的勢力,暗中霸占謝家湖州景泰府的祖產,而謝氏族老們居然與謝明義同流合汙,瞞著謝天護這個家主簽下契書,實在令人心寒。


    這都是財富惹的禍。


    現官府已將被霸占的祖產歸還謝家。


    謝天護表示,既然謝氏族人已經放棄這些產業,他也不想收迴,願將這些產業捐給皇家慈善中心,為奉州賑災盡一份心意。


    隨著謝吟月述說,順昌帝嘴角浮現笑意。


    這可真是「翁蚌相爭,漁翁得利」了。


    但他深知謝吟月品性為人:行事必有目的。當年因為郭清啞觸犯謝家利益,她同郭清啞鬥了這麽多年,又怎會捨得將謝家產業用來賑災呢?要說她毫無私心,順昌帝是不信的。


    他沉聲道:「這不是你弟弟的決定,定是你的意思。你為何要這樣做?跟朕說實話。別在朕麵前玩心機。」


    謝吟月垂首道:「民婦剛才說過了:財富是禍亂的根本。既然謝氏族人不在乎,我姐弟也不在乎。祖宗的產業被他們敗了,我們不想收迴來再引起紛爭,不如捐給奉州百姓,還是一件積德的好事。


    「民婦自信,能帶著弟弟再創出一份家業來。


    「要說私心,民婦也有。


    「民婦懇請皇上:為謝家建一座功德牌坊。」


    說完,伏地叩首。


    順昌帝吃驚,斷然道:「不行!朕不能答應你。」


    他很慶幸自己沒有「見錢眼開」,原來她是要用謝家全部財產換一座牌坊,洗刷謝氏過去的汙點,從頭開始。


    好一個謝吟月!


    可是,他不能答應。


    謝吟月再加道:「還有民婦的嫁妝!」


    順昌帝肅然道:「謝吟月,牌坊不是用銀子能買來的!」


    謝吟月道:「民婦是真心要賑災。」


    這樣的貢獻,也換不來一座牌坊嗎?


    順昌帝道:「那也不行!朕若給謝家建牌坊,豈不要為方初也建一座?這次賑災,可是他牽頭規劃的,不僅考慮奉州眼下的災情,還考慮了奉州的將來,不可謂不盡心。」


    謝吟月有些不平:這麽大的功德,為何不能建牌坊?


    順昌帝看出她心思,嚴正道:「禦製牌坊不是隨便賜建的。


    「郭家第一座功德牌坊,不用朕解釋,你也明白:郭織女公開織布機、紡車等機器,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當得起賜建牌坊。


    「郭家第二座貞節牌坊,是為郭織女和方初賜建的。朝廷雖然有安撫郭織女的意思,但他們之間的情義確實感動天地、世所罕見。


    「除了世麵上流傳的那些事,還有一件事恐怕你還不知道:郭織女被誣陷為妖孽、生死未卜時,方初為了營救她多方周旋,為此,他一紙賣身契將自己賣了,賣給了還是六皇子的朕,就為了請朕在關鍵時候為郭織女說一句公道話。


    「這樣的情感,難道當不起朝廷為他們賜貞節牌坊?」


    謝吟月霍然抬頭,直視龍顏,滿眼不可置信。


    ********


    謝吟月這一番舉動,你們怎麽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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