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瀚海道:「好!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我也無話可說。也不敢處置你。」說罷沖韓希夷點點頭,轉身就走,不再咄咄逼人地質問。


    孫子順利脫險,他也恢復了深謀遠慮的習慣。


    謝吟月當眾請罪和感謝,姿態放得極低,若方家逼人太甚、不依不饒,且不說別人會怎麽看,適哥兒救韓非花的一番功勞情義將白白浪費,說不定還落個方家攜恩壓人的名聲。


    這個虧本的買賣,他是不會做的。


    所以,他大度地不予追究。


    反正,這迴韓家欠下方家一筆債。


    他臨去時瞅的韓希夷那一眼,很意味深長,依韓希夷的脾性,便是方家人不追究,他迴去也會盤問謝吟月。


    果然,韓希夷躬身道:「方伯伯放心,小侄定會給方家一個交代。」


    待方瀚海等人離開後,他才來扶謝吟月:「起來吧。你先迴去準備一份厚禮,等我從衙門迴去後,我們帶非花一起去方家。」


    說完抱起韓非花,要親自送她母女迴家。


    謝吟月渾身一震,看著他不語。


    他點點頭,道:「你必須去!」


    謝吟月靜了一瞬,決然道:「好。」


    去給郭清啞賠罪、低頭,對於她來說,比上刀山下火海滾油鍋也不強些,甚至更艱難,但她躲不過去,必須要麵對。


    韓希夷道:「我會跟你一起。」


    不管她麵上如何從容,他還是看出了她的抗拒。


    他沒有責怪她,要怪也要先怪他自己。


    他沒有保護好女兒,才會令她心神大亂,做出瘋魔舉動,以至惹怒了方家。他沒有資格譴責她,因為她的瘋魔舉動救了他們的女兒。他若是把責任都推到她頭上,還算男人嗎?所以,他會和她一起承擔後果,一起去麵對方家。


    ……


    方初走到園門口,發現周巡撫和夏流星郭勤還在對峙,頓時心裏那股火氣就轉移了,他便朝牛二子堅定地點點頭。


    牛二子也隱晦地對主子眨眨眼。


    哼,他本是個街頭潑皮無賴,有什麽不敢做的?


    俗話說「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他拉一個巡撫算什麽。


    今天替大少爺搬倒了周巡撫,別說主子能保他平安,就是不能,他最後被殺頭了,他兩個兄弟和姐姐有方家照顧,將來也能一輩子富貴平安了。他牛二子這死便「重於泰山」,值!


    他便哭喪著臉嚎道:「大人,人命關天,小人是為了救小主子,才慌張沒看清道,失腳衝撞了大人。大人你大人有大量,饒了小人吧。大人你事忙事多,那謀反的事多要緊,別在這跟小人耗費工夫了,還是好好想想怎麽跟皇上交代吧。大人和陳太太那件事,捅破天也不是殺頭的死罪;要是大人把小人殺了,沒準皇上覺得大人心狠手辣,肯定參加謀反了,原本想饒了大人的,他也不肯饒了。大人你說,這是不是不劃算?……」


    他一張嘴,那潑皮無賴的理由就滔滔不絕。


    周巡撫被他說得頭暈腦脹、心亂如麻。


    「住口!」


    他豈不害怕?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夏流星發現,這牛二子真是個人才,不由看向方初,心道還真會用人,把個滾刀肉用得恰到好處。


    方初對郭勤道:「我把適哥兒送迴去就來。待會你方爺爺和他們周旋時,你在旁多看多聽,適當的時候也要出頭。」


    這樣的事情,最鍛鍊年輕人。


    郭勤道:「是,姑父。」


    他也知道方初用意,因此十分上進。


    方初冷冷地掃了周巡撫一眼,心想自己一再失手,讓兒子和清啞受了許多罪,這次要是不將罪魁禍首給端了,也不用混了。


    他要快些送兒子迴去,還要迴來料理這事。


    適哥兒不願意迴家,說要看狗官判罪。


    方初板臉道:「你這胳膊要是不及時診治,迴頭廢了,怎麽辦?那時看你還瞧不瞧熱鬧了。再說,這案子今日也不能判決。那狗官是巡撫,豈是縣令和知府能審問的?爹白教你了。」


    適哥兒方閉嘴。


    方初換隻手抱他,小心避開他受傷的右臂,一麵問:「疼得厲害嗎?」那語氣再沒了之前是嚴厲,很溫和痛惜。


    適哥兒笑嘻嘻道:「不疼。爹別擔心。」


    方初見兒子這樣懂事,心下欣慰。


    適哥兒討好地問道:「爹,你剛才生氣了?」


    方初沒好氣道:「爹才不跟你生氣呢。」


    適哥兒問:「那爹,為什麽不讓我娶非花妹妹?」


    方初忍無可忍道:「你很想娶媳婦?」


    ——你小子才多大?


    想起這個他就氣得哆嗦,就想狠狠懲罰他。


    適哥兒撅嘴,不滿道:「不是爹和韓叔叔答應的嗎?韓嬸嬸許諾的。」他還有一句話沒說,就是韓家也是世家,和方家門當戶對;韓非花長得也好,軟軟香香的,和妹妹一樣。


    瞧,他懂得還挺多!


    可是方初註定不會理解他,父子倆雞同鴨講,各自關注重點不同:方初受不了他這點年紀就心心念念娶媳婦,還是謝吟月的女兒;他受不了自己立了功爹不肯兌現獎勵,出爾反爾,還找各種理由責怪他。


    方初道:「那隻是權宜之計。」


    適哥兒問:「什麽是權宜之計?」


    方初道:「就是特殊情況下,暫時做的決定。當時你在洞底,隨時有性命之憂,你又倔脾氣上來了,你那麽問,爹能不答應嗎?」


    適哥兒道:「說過的話就要信守承諾。」


    方初道:「這承諾不能算數。」


    適哥兒問:「為什麽?」


    方初咬牙道:「因為我們兩家有仇!」


    適哥兒愣了,他過年迴祖籍,聽人說,方家和韓家是世交,爹和韓叔叔是至交,什麽時候成仇家了?


    他聰明地不追問,卻勸道:「爹不是說,男兒當襟懷廣闊,要有容人之量麽。韓叔叔和爹從小就是好朋友,咱們原諒他們吧。」


    這話說得,好像他知道方韓兩家糾葛似的。


    其實他根本不知兩家到底有什麽過節,不過在他幼小的心中,他爹、他娘、他祖父母,都是極高尚有品性的人,方韓兩家結仇,肯定是韓家人錯了,所以他很大度地勸他爹「寬容」。


    他還覺得,導致方韓兩家結仇的人不會是韓希夷。他對韓希夷印象很好,所以將他摘了出來。不知為什麽他沒將謝吟月摘出。也許是當時方初嗬斥謝吟月的態度,讓他感覺爹對謝吟月似乎不滿。


    方初瞪著這小子,又不好說他這話不對。


    他道:「原諒了也不能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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