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這具屍體用生石灰等處置,被夏流星帶迴縣衙。


    方瀚海堅持等案情大白確認無誤後,才肯帶迴去安葬。


    迴去後的夏流星,煎熬得夜不能寐。


    被方家逼急了,他便沒了任何顧忌。


    首先是韓家,在霞照的織錦作坊和商鋪均被查封,韓希夷和謝吟月被傳喚到霞照,勒令在別院不準外出,隨時等候提審。


    其次,霞照城內外搜查更加嚴密,挨家挨戶的都搜過兩遍了。郊野村莊,周邊城鎮也都沒放過。他又將此事上報湖州巡撫,湖州和臨湖州兩地都發了海捕公文。


    其三,他命人嚴密監視衛家在霞照的商行動靜。


    最後,他會同諸葛鴻,密切關注來參加織錦大會的所有商賈。


    他始終以為,兇犯擄走並殘害方無適,不僅僅為了報復,還有更深層的目的,目標直指郭織女和今年的織錦大會!


    炎炎夏日,人們翹首盼望這次織錦大會。


    不知織女得知兒子沒了後,將會如何。


    ※


    方無適此刻正在一艘船上睡得唿天唿地。


    三天前,他得知這艘陳老爺包的大船是開往霞照的,費盡周折擠進一裝貨的簍子裏,被抬到船上,藏在貨艙中,到晚上扛不住了。


    貨艙東西不少,能吃的很多,可是沒水。


    他剝了一把肉桂吃了,甜膩得發齁,實在受不了。


    再這樣下去,他沒餓死,也要渴死了。


    聽見外麵沒了動靜,他便從箱簍深處鑽出來,把繡著如意雲紋的千層底鞋脫了,掖在腰間,赤著一雙白嫩嫩、肉嘟嘟的腳,踩在船板上,就像貓爪子的肉墊一般,悄無聲息地出了貨艙。


    想著自己家船的構造,他往廚房摸去。


    船的構造雖大同小異,但這畢竟不是他家的船,所以他轉來轉去轉暈了,也沒找到廚房,聽著外麵江水拍打船板的聲音,他越發覺得口幹舌燥了。——這要是守著一江水,還渴死了,豈不笑話!


    正摸著,忽見前麵一間艙房門縫透出亮光來。


    他這才發現,不知不覺摸到船中間來了。


    他一不做二不休,壯膽往前走去。


    到那艙房門口,就聽見裏麵有聲音傳出:


    「……昨天下午跑的,附近都找了……」


    「蠢材!成日打雁被雁啄瞎了眼!你們是行家,兩個人都看不住一個小孩子,要你們何用?那陳九更窩囊,還把命給丟了!成日家板著一張臉,一副兇狠的模樣,這麽死了,他不憋屈,老爺都替他憋屈。那孩子就算再能,就算出娘胎方初就叫人教他習武,那也才六七歲,還能學成個高手不成。可見是你們懶怠……」


    方無適自被捉來,還真沒害怕過,可是這會兒,他清楚地聽見自己心「咚」一聲,跟敲大鼓似的,本能地拔腿就想跑。


    冤家路窄,他撞見對頭了!


    先前那聲音是矮胖子的,他記得;後麵罵的聲音有點尖細,像女人又不像女人,挺特殊的,聽那意思兩人一夥的。


    這也太巧了!


    天地這麽大,他怎麽倒黴撞這來了?


    他納悶啊,還不服氣。


    可眼下不是不服氣的時候,得趁黑了逃跑才是,不然待在這船上遲早要被捉住,到時候蠢的就不是別人,是他了。


    正要跑的時候,又聽見下文,不由住了腳。


    「……這裏到霞照還有幾天的路程,那孩子就算再能,身上一文錢沒有,未必能靠著雙腳走迴去。我再給你留十個人,你帶著他們,裝扮成貨郎和碼頭做工的模樣,給我在這一帶仔細尋找。隻要他敢露麵求助,就給我抓住了。記住,要活的!實在不行,死的也行。絕不能讓他跑迴方家去。眼看織錦大會就要到了,無論如何,在這之前不能讓他逃出去,更不能讓官府發現……」


    「是,老爺。」


    「有消息要及時傳信給我。我警告你,這中間幹係大的很,你再不可懈怠,誤了我的事,別怪我手狠。」


    「是。老爺還有什麽吩咐?」


    「方家的布樣都拿到了?」


    「拿到了。已經送給陳管家了。」


    「好。我們陳家商行在北邊一枝獨秀,要想在江南站住腳跟,必須得踩著郭織女的肩膀上去……」


    門外的方無適立即瞪眼,在心中痛罵「敢踩我娘,小爺踹死你!」


    他心思一轉,決定不走了,要跟著這個陳老爺去霞照。


    姓陳的老東西不讓他去,他偏要躲在他眼皮底下去。


    到時候大喇喇地在他麵前這麽一亮相,氣死他最好。


    還有,聽他說拿了方家的什麽布樣,好像有什麽奸計要針對方家。這可不行,他得留下來打探消息,可不能讓爹娘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吃了悶虧。再說,他此時走才危險呢,那壞蛋留了十個人給胖子,到處找他,他一上岸怕就被捉住了,還是先迴霞照安穩些。


    霞照,那絕對是他的地界兒啊!


    到了那,他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總之,現在情勢反轉,方無適從被擄後逃跑的小可憐,化身為深入虎穴與虎謀皮的小英雄,誓要將這姓陳的狗東西拿下!


    至於雙方力量懸殊這個問題,適哥兒沒想那麽多。


    他是小方氏長子,是郭織女的兒子;他是方無適,將來要頂天立地、揚名立萬、叱吒四方,怎能害怕退縮呢。


    哼,現在你們拿轎子來抬,小爺也不走了!


    這次,就讓你們嚐嚐小爺的厲害!


    他對著艙門咬牙切齒地叫囂。


    當然是無聲地叫囂,又是齜牙又是揮拳。


    雖然做了這決定,他卻沒喪失警惕。


    他悄沒聲息地往迴溜,怕胖子出來發現了他。


    迴去的時候,發現了廚房,炭爐子上還放著銅壺呢。


    他又喜又納悶,怎麽先前找一圈沒找著,轉頭就發現了呢?就好像有人成心逗他,把廚房給藏起來了;見他不找了,又把廚房掏出來擱他麵前,引他進去一樣。


    他走進去,拎起銅壺掂了掂,滿滿一壺水。


    他拎起那銅壺就走,直接迴到貨艙去了。


    他也不管人家要是發現銅壺不見了,聲張起來怎麽辦?會不會四處搜查,然後發現他,他隻要有水喝就行了。


    所幸此事沒有釀成嚴重的後果,也沒人發現他。


    此後,他都躲在貨艙內不出來。


    吃喝拉撒都在貨艙裏,一直到霞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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