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嘆道:「好想再看你們演的戲。」


    原本說好,今晚還要再演一場的,她看不到了。


    她對蔣媽媽示意道:「把那些分了吧。」


    語氣很隨意,不像先前說話鄭重有力,說完閉目,似疲倦了,又或者這件事在她心中根本不算什麽,不過是隨口交代一下而已。


    蔣媽媽扭頭走進床後,須臾捧了一堆帳冊出來,道:「老太太名下產業和財物都在這,均分給二房孫輩。另有珠寶藏物若幹,每個孫女均得一份,外嫁女和兒媳也各得一份。」


    蔣媽媽將帳冊交給方瀚漫,由他來主持分派。


    方瀚漫接過帳冊看的時候,老太太又道:「叫無適來。」


    嚴氏忙出去,命婆子帶方無適來。


    方無適在外間還笑咯咯的,一進入內間,發現這麽多人皆肅然而立,神情悲痛,立即收了笑,小心翼翼地走向床前。


    清啞推他,低聲道:「叫老太太。」


    方無適趴在床沿上,壓逼著嗓子悄聲叫道:「老塔塔(太太)!」


    老太太「噯」了一聲,笑開了臉,輕聲道:「無適!」


    那聲音,已經像耳語一般,很輕很輕了。


    方瀚海等人覺得不妙,都緊張地看著她。


    方無適歡喜道:「老塔塔(太太)睡告告(睡覺覺)呀!」


    老太太眯了下眼,道:「是,太太……累了。」


    說著把目光轉向蔣媽媽。


    蔣媽媽撿起床邊一個黑木匣子,道:「這是極北之地的一個莊子,老太太說給無適哥兒。」一麵將匣子遞給方無適。


    方無適抱在懷裏,左看右看地研究。


    老太太又叫道:「清啞。」


    清啞忙道:「孫媳在。」


    老太太道:「蔣媽媽……跟了祖母幾十年……你幫祖母照應她……養老……」這是讓蔣媽媽往後跟著清啞。


    清啞道:「好的。」


    方老太太又叫:「漫兒,海兒……」


    方瀚漫兄弟一齊跪行上前。


    老太太目光在他們臉上滑過,說「人終有一死。娘也算……有福的了。我去……找你們……爹了……」


    目光漸漸暗淡,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方無適輕聲對方瀚海道:「煮(祖)父,老塔塔(太太)睡鳥(了)。」


    方瀚海兄弟悲唿道:「母親——」


    方初喊道:「祖母——」


    是他逼死了祖母嗎?


    他眼前一陣發黑,身子晃了晃。


    清啞急忙抱住他腰,一麵無聲流淚。


    一年前還滿腔恨意,眼下卻隻有悔恨。


    這復仇如此讓人不能釋懷,讓人如此遺憾!


    她從未這樣深刻地體會到一個家族代表的意義:身為家族子孫,一言一行都影響深遠,牽連廣泛,錯綜複雜間,任你如何算計、抵擋,結局也會往你想不到的方向扭轉。


    林亦明和幾個表姐妹站在外間等候,忽聽裏麵傳來嚎啕大哭聲,不禁雙腿一軟,癱坐在地,喃喃道:「外祖母!」


    ——外祖母走了。


    外祖母這一走,沒有人能救得了母親了。


    便是父親來也不成。


    因為,就是母親氣死外祖母的!


    她自出生以來,從未覺得人生如此晦暗過。


    八月十八,是方老太太的生辰,也是清啞和方初成親的日子,現在又成了方老太太的忌日。


    春暉院,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大放悲聲。


    ……


    原本熱鬧的方家,忽然傳出噩耗:林姑媽突發病亡,方老太太不堪打擊,悲痛之下也跟著去了,壽宴鼓息樂止,喜事變喪事。


    更爆出一則消息:方瀚海因病退隱,方則繼任方家家主。


    一時間,客人們議論紛紛。


    老太太臨去前,奪了兩個兒媳的管家權:從今後,方家二房在外經管買賣,其內宅人情來往打理由高雲溪接手;祖籍這邊的家務打理,由方初的大堂嫂接手,嚴氏和大太太也榮養了。


    方初和清啞於悲痛之中,被推出來總理老太太喪事。


    外麵,方初帶著方則兄弟主持,內院則由清啞高雲溪兩個主持,方瀚海和方瀚漫、嚴氏和大太太隻在靈堂守靈,諸事不管。


    方初原本就是方家少主子,後來出族,再歸宗,另立門戶,自創出如今的家業,往日積威不減反增,方家孫輩兄弟無不聽從他號令,大小管事僕婦無不聽他指揮,主持起來毫不費力。


    他尚沉浸在悲痛自責中,且族中以前並不是沒辦過喪事的,因此並未刻意去籌劃安排,隻憑方大總管安排罷了。


    可是清啞不同,清啞沒料理過這等大事。


    連高雲溪也沒幹過,妯娌兩個都是生手。


    不懂不要緊,清啞有自己的應對方法。


    她命方總管將所有喪事程序一一擬出來,所有活動安排需要人手和物資也都擬出來,她看了再作統一安排處置。


    這相當於製作一份喪事預算計劃書。


    方瀚海父子在外經營買賣,祖籍這邊是由方瀚漫夫妻操持。


    因此,方總管算是大房的人,他信服方初,不代表信服清啞,看在方初麵上,他忙了半夜,草草擬了份東西交給清啞,算是交差。


    結果第二天到那一看,額頭冷汗就下來了。


    清啞不止交代了他一個管事,還交代了老太太身邊的蔡媽媽,還有刑二總管等幾個人,每個人都連夜擬了一份計劃出來。


    清啞自己也詢問方初,方初覺得這是個讓妻子學習家務的機會,因此強忍悲傷和疲累,親自出麵,找了經驗豐富的、已經退養在家的老總管來幫她,他自己也在場坐鎮,再加帳房數人配合,連夜擬了一份詳盡的喪葬計劃出來。


    清啞就把這幾份計劃比較,並現場算出所費銀兩,選擇最完整、最節省、最合理的計劃,大家斟酌補充完善。


    最後,邢二總管的計劃被選中。


    這刑二總管很有眼力,一則他對方初忠心敬服,連帶對清啞交辦的事也盡心盡力;二則他對清啞的行事風格有所耳聞,覺得這是個機會,因此他在擬這份計劃時,不但思慮十分完善,連所有喪儀程序和人來客往的細節都列得清清楚楚,還考慮了成本。


    其他人都沒有他這份巧思。


    方家豪富,又是老太太的喪事,大手大腳慣了的管事們怎會圖省錢呢,隻怕不夠風光,不夠奢侈,唯恐跌了方家的臉麵,一個個都揮金如土,怎麽方便怎麽來,怎麽好看怎麽做。


    所以,邢二總管如願以償地脫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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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章,有些傷感,雖是虛擬,也沒理由求票,唯請你們別砸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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