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媽道:「下毒?我沒下毒。我沒有毒藥。」


    方瀚海困惑了,以至於忘了追問。


    好在林姑媽自己繼續迴憶:「我聞見產房裏淡淡的人參味兒,那丫頭為了提神,含了幾次參片了。劉心準備做剖腹手術,從頭到腳一身白,就跟戴孝一樣,連嘴上都戴了口罩。我當時就有了主意。我一直沒用晚飯,她們叫我吃飯,我說吃不下,我讓小曦幫我熬些老參湯,熬得濃濃的……」


    方瀚海急忙問:「參湯做什麽用?」


    誰不知參湯大補提神,但他還是問了。


    因為他知道,林姑媽熬的參湯肯定不是做這個用。


    果然,林姑媽道:「人參大補,可對於剛生產的婦人來說,不能服用,容易引發大出血。清啞本就大出血,這參湯對於她來說就是致命毒藥……」


    方瀚海咬牙:「那麽多人看著,你如何把參湯摻入藥的?」


    林姑媽道:「小曦會些武功,身手靈活,把參湯用巴掌大的紫砂小茶壺裝了,手握著藏在袖內,廚房人多,說話要東西,引得她們轉身眨眼的工夫就得手了。也不用多,隻倒兩口在藥碗裏就夠了……


    「藥是一氣灌下去的。劉心戴著口罩,也沒聞出來。細腰細妹本就準備了參片在旁邊,都聞慣了那味道,也不留意。


    「事後劉心檢查藥罐,當然查不出來。」


    林姑媽先微笑著說,似很有成就感,接著神色一變,煩躁道:「原本萬無一失的事,結果明陽子給那丫頭準備了不知什麽藥,致使功虧一簣。我問了細妹,細妹說隻有一顆藥,用了就沒了。


    「我便準備再鋌而走險。


    「誰知那丫頭簡直是妖孽,醒來居然發現是我對她下的手,死活不肯吃藥。細妹以為她怕苦,要嚐一口給她瞧。我怕細妹嚐出人參味道來,心裏著急。那丫頭還以為我下了毒呢,拚死把藥碗打翻了。


    「劉心和細腰細妹就都警惕起來。


    「好在藥都滲入被中。劉心隻嚐了殘餘一點藥汁。


    「這個我早有準備,因他忙了半宿也顧不上吃飯,我便讓她們為他泡參茶。在那之前,劉心正好喝了一杯參茶,還是細妹端給他的呢。連穩婆也都喝了。他嘴裏都帶著人參味兒,怎麽能嚐得出來。就算有些疑惑,再去廚房查,藥罐裏的藥依然沒問題……」


    方瀚海問:「亦真知道這事嗎?」


    他沒有問林亦明,因為以林亦明的性子,若是知道內情肯定掩飾不住,會露出行跡。


    林姑媽道:「真兒不知道。」


    方瀚海再問:「你兩次都沒得手,後來又是如何下藥的?我聽說,一初迴來了,清啞還是不肯吃藥。」


    林姑媽道:「第一次很容易,第二次鋌而走險。等一初迴來了,我一點機會都沒有了,他們把熬藥的人單獨隔開了。」


    方瀚海問:「那為什麽清啞還是不肯吃藥?」


    林姑媽道:「因為我嚇她的。」


    方瀚海問:「你如何嚇她?」


    林姑媽道:「我對她使眼色挑釁,做出狂妄囂張的樣子,表示一定要她死。她險死還生,自然生疑,嚇得死活不肯吃藥了。對一初說有人要害她。明明藥沒有任何問題,她這樣鬧,一初都被她弄糊塗了。


    「她倒也聰明,知道不吃藥不行,就讓一初把我們所有人都趕走,隻留下劉心和細腰細妹伺候,她就放心了。


    「無論她怎樣做,都在我的算計中。等二哥二嫂到了,見我們被趕肯定要問緣故,我便可以裝無辜受委屈。人人便以為她受刺激瘋了,二哥二嫂會指責她不講道理。


    「郭家人肯定要鬧,查來查去也沒有毒,鬧得人心惶惶。


    「我就是要激怒她,就是要她心中生疑,不知我使的什麽手段,她便害怕、驚懼、不安,還傷心難過,因為無人相信她的話。


    「她產後大出血,虧損嚴重,如此不用人下藥,她自個就把自個折騰死了。


    「可恨一初想通了這些,居然當機立斷,帶著她去了清園,隔絕所有人和事,連郭家人也不讓見。」


    ……


    外麵,方奎忽然聽見書房側麵傳來輕微的「嘎吱」聲,忙飛掠過去。一眼瞥見屋簷下一角紅色飄揚,眼中厲色一閃,左腳一蹬廊柱,身體飛起,朝那團紅影撲去。未到近前,手掌帶風,拍向對方。


    對方感覺到了,也不還手,直接下墜。


    不,是從屋樑上掉下來了。


    方奎跟著下撲,未落地已看清是什麽人,不由一愣,急忙收手,並扭身往旁側移,唯恐傷了對方。


    等落地站穩,巧兒也從地上爬了起來。


    方奎皺眉,示意她到一旁說話。


    兩人離開書房十幾步,站定。


    小女娃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理直氣壯道:「你不能打我。我是客!」


    方奎無語,有偷聽主人說話的客人嗎?


    巧兒似乎看出他心思,又道:「我聽聽方爺爺有沒有罵我姑姑。要是他敢罵我姑姑,我迴家告訴我爺爺。」


    方奎滿頭黑線,心想,你姑姑已經嫁入方家了,別說老爺罵幾句,就是施家法,郭家也沒權利再管。


    他板臉問:「你什麽時候來的?」


    巧兒道:「剛掛好你就來了。」


    方奎信了,因為他不信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躲在房簷下偷聽,巧兒肯定剛來,上房的時候弄出了動靜,立即就被他發現了。


    他板臉道:「姑娘請迴!偷聽可不是體麵的事。若傳出去了,對姑娘名譽不好。人家會說郭家女兒沒教養。」


    ****裸地威脅,也是明晃晃的指責。


    巧兒立即道:「你不會說吧?大嘴婆娘才亂傳話!」


    ——你要說了你就是大嘴婆娘!


    說完淡定地瞥了他一眼,拍拍手,轉身走了。


    方奎看著那小少女的輕巧身影,沒來由地想起幾年前,江竹齋失火那晚,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從後院牆根的下水洞裏爬了出去,那身影與眼前的身影重合,他驚愕地張大嘴巴!


    巧兒轉過一從冬青樹,銀鎖從樹叢中鑽了出來。


    巧兒細聲責道:「叫你看著人,人來了你怎麽不學鳥叫?」


    銀鎖委屈道:「他太快了,我來不及叫。」


    巧兒道:「笨死了!」


    她覺得,她還得更努力練武,這功夫太差了。


    ……


    書房內,方瀚海怔怔地看著妹妹。


    曾經,她的才智讓他做這個哥哥也自豪。


    眼下,他卻遍體生寒。


    他木然站起來,走向一旁的書櫃,打開櫃門,從最隱蔽的角落裏取出一個瓷藥瓶,拔開瓶塞,倒了一粒黃豆大小的黑色藥丸在手心,再將瓷瓶放迴去,迴到桌旁。


    林姑媽還在喋喋不休地敘述,「……二哥二嫂被她氣壞了……」


    方瀚海將藥丸放進一杯子,又執壺倒了半杯水進去。


    放下茶壺,他端起杯子輕輕晃動,一麵又看向林姑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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