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麵色潮紅,艷若桃花,映襯得一雙黑眸如寒冰般澄澈明亮,閃著堅定不屈的光芒;清悅的聲音穿透銀杏樹冠,震落一地的滄桑。


    銀杏樹下陡然安靜下來,無數雙眼睛看向清啞。


    老和尚雙手合適,喃喃道:「阿彌陀佛!」


    夏流星豈能聽不出清啞暗示,卻絲毫不見羞惱。


    他淡然道:「要我猜麽,我很為郭家擔心呢。傳言說,郭家仗著朝廷封賞,一心斂財,恣意欺壓百姓,視人命為草芥。」


    一麵說,一麵眼看著清啞,等她憤怒駁斥。


    然而,清啞卻道:「郭家真要這樣,必遭天譴!!」


    夏流星輕笑道:「姑娘心性果然良善。」


    笑得輕飄飄的,連他自己也覺敷衍無味。


    因此又補充道:「若郭家人都像姑娘這般心性就好了。」


    清啞不理他含沙射影、誤導人心的言辭,道:「不管什麽陰謀,可以欺瞞世人眼目,卻無法欺天,無法欺心,終有報應的時候!」


    她並非將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神佛。天道幽遠,像一張天網罩住所有紅塵中人。人們永遠不知今日所行會有什麽結果,又在何時顯露這結果,為防患於未然,拚命掩蓋真相。然天理昭彰,豈可掩蓋!


    對夏流星,她心下不無惋惜:


    他本有大好的前程,卻一意孤行,堅持走向不歸路。


    她眼睜睜地看著,不能阻止。


    當然,他自己可不這麽認為。


    無數墮落的人,不是不夠聰明,相反。他們比尋常人聰明十倍、百倍。這聰明造就了才智,同樣令**無限滋生。當他們的才智不足以遏製膨脹的**,便會被**控製。跌落,也就成為必然了!


    她仰望古老的銀杏樹,默默問:「你都看厭了吧!」


    夏流星也看著清啞,也自有一番心語:


    她這樣純真的女子,就不該拋頭露麵。就該被養在深宅嗬護。她天真地以為世事世情都符合「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若有朝一日見證那些她眼中所謂的「惡人」活得恣意逍遙,會不會抱怨蒼天不公呢?


    一切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


    想到這,他心中忽生不忍。不願她見證這醜惡。


    可是在此之前,他先要征服她!


    一時兩人都沉默不言。


    明媚的春光下,瀰漫著沉悶的氣息。


    這時,先去的小和尚轉來。手裏託了一小小茶盤,裏麵擱著一帶蓋茶盅。端了放在清啞麵前。


    隻有一盅,單給清啞的。


    楊裏正和夏流星都不解,似乎這不是待客之意。


    老和尚並不解釋,隻示意清啞飲用。


    清啞便坐下。揭開杯蓋,隻見杯內盛著清亮的褐色茶湯,散發一股類似於板藍根的味道。卻又不同,帶著絲絲甘甜。便端起來喝了一口。


    熱熱的一口下去,喉頭鼻內都舒暢不少。


    她忙趁熱一氣都喝了,然後道:「多謝大師。」


    老和尚笑著點點頭,沒有過多謙辭。


    因這一杯藥茶,打破了微妙的氛圍。


    夏流星正要找些話來說,清啞卻再次站了起來。


    她對老和尚和廟祝道:「我是來進香祈福的。這就拜吧。」


    廟祝聽了,忙殷切地伸手延請,示意她進廟。


    清啞也不謙讓,就投前走上石階。


    夏流星和楊裏正隨後站起來,陪同前往。


    然清啞走到廟前平台上便止步,轉過身,麵對下麵香客和村民道:「大家和我一同祈福吧。祈禱大靖國泰民安、繁榮昌盛;祈禱貪官伏法,吏治清明;祈禱風調雨順,大家能過上好日子!」


    說完,又轉過身去,端端正正跪下。


    就跪在廟門口,三叩首。


    下麵「嗡」一聲炸開了。


    人們興奮不已:織女領著他們一塊祈福,這便不同平常了。就聽颯踏衣履輕響,夾著「撲通」跪地的聲音,並交頭接耳的低議聲,大聲附和織女的口號聲,混亂不一。


    然這混亂很快就平息了,都跪好了靜聽下文。


    不是低著頭,都伸長了脖子看跪在廟門口那個女子。


    從石階上往下看,隻見密密層層的身影鋪滿廟前空地,一直延伸到場地邊沿的槐樹下、矮牆邊,甚至延伸到各條通往觀音廟的道路上。


    趙家兄弟和阮秀等人跪在第二級石階上。


    他們本想跟清啞進廟,見清啞跪了,忙也就地跪下。


    這突發情形令廟祝有些措手不及,站在一旁不知該做什麽。


    他忙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卻很淡定,雙手合十念「阿彌陀佛」。


    廟祝忙也跟著念「阿彌陀佛」。


    夏流星略皺了下眉頭,隨即舒展開來,像無事人一樣。


    他看向清啞,考慮是否隨她一同祈禱。


    不等他做出決定,就見清啞俯身磕了個頭後,直起身子雙手合攏在胸前,朱唇微張,喊出一句話,清越如同泉石相激;又因為她秉持莊嚴肅穆的神情,顯得虔誠而有力:


    祈求我大靖國泰民安、繁榮昌盛!


    下麵靜了會,忽然都醒悟過來,齊聲高唿:


    祈求我大靖國泰民安、繁榮昌盛!


    並沒有事先演練,居然聲音頗為整齊。


    祈禱畢,又伏地磕頭。


    是三叩首。


    跟前麵郭織女學的。


    等這一輪過了,又一波來臨,郭織女再喊:


    祈禱貪官伏法,吏治清明!


    這迴眾人有了準備,立即接上:


    祈求貪官伏法,吏治清明!


    然後再三叩首。


    又一波來臨,郭織女再喊:


    祈禱上蒼風調雨順!


    眾人跟著高唿:


    祈禱上蒼風調雨順!


    這情形……


    夏流星微眯雙眼,不知為何,心裏有些不舒服。


    他打消了下跪同清啞一起祈禱的念頭。等她祈禱結束。


    然而他想錯了,離結束早著呢。


    清啞居然又從頭再喊起。


    眾人也跟著再高唿。


    一遍遍地重複,聲音越來越整齊劃一,聲勢越來越浩大。最後,在那清越的聲音引領下,唿號聲直衝碧霄,氣壯山河。聲震天地!


    人人心潮澎拜。神情前所未有的莊重。


    波瀾壯闊的場麵卻絲毫不顯雜亂。


    古廟莊嚴肅穆,古樹滄桑沉凝!


    老和尚不知何時團坐在清啞身邊,低聲念經。


    廟祝也帶著廟裏和尚跪坐下來念經。


    安詳的念經聲和雄渾的唿號奇異地融合。


    經聲安撫人心。唿號激動人心。


    二者合一,紅塵內外無分界!


    趙二哥駭然地望著前方女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他不用看夏流星,也能感知他的心理。


    夏流星的震撼毋庸置疑。


    無形中,他感覺一股威壓。令他心悸。


    若他是不學無術的紈絝,麵對此情此景隻會嘲笑。可他飽讀詩書。深知荀子「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的道理。更有唐朝太宗皇帝引申出「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君主尚且如此。更遑論官員。


    民心所向,莫過如此!


    當然。他並不以為之前對清啞的那番心思錯了,但「民不與官鬥」指的是一家一戶百姓麵對官員絕難占據上風,若這些螻蟻般的民眾集中起來,那力量則可撼天地,至少掀翻幾個貪官沒問題。


    他能不心悸嗎!


    埠頭不斷有船經過,聽見這樣聲勢豈不好奇?


    既好奇,當停船靠岸,上來看個究竟。


    既上來了,便再難離開。


    他們一開始抱著看熱鬧的心態旁觀,等弄明白是郭氏織女在領著大家進香祈福,且那祈福的唿號聲極富感染力,不由自主的,他們便跟著跪下,叩首祈禱。


    於是,埠頭船越停越多。


    於是,跪在觀音廟前祈福的人鋪天蓋地。


    更有跪在遠處的,低聲將織女在五橋村遇襲的事說了出來,一傳十,十傳百,後來的人都知道了。


    不知哪個機靈的,在廟前大缸內燃上粗大香柱。


    輕煙裊裊中,這祈禱聲更富感染力。


    夏流星如芒刺在背,又想不出什麽法子阻止,因為祈禱內容並無任何不妥。正沒得主意時,忽有被強烈窺視的感覺。抬眼一掃,全是叩首祈禱的人,不知偷窺視線從何而來。


    他更心驚了。


    本來今日之事太奇怪:五橋村並無認識他的人,他裝扮也很普通,郭清啞怎會知道他在廟裏,還直接找上門來和他對峙?


    看來此事並不簡單。


    他悄悄對隨從使了個眼色。


    那隨從微不可查地向後移動。


    等移到眾人關注不到的角落,趁著大家再一次低頭叩首,迅速閃身避入一棵槐樹後,再幾次閃避,不見了。


    夕陽西下的時候,天邊火燒雲一般,漫天晚霞。


    一個窈窕的身影從村路上飛速趕來,見跪的大片人影也不停步,在人群中左挪又跳,甚而縱身躍起,直奔廟門口。


    聽見動靜,別人還可,趙家兩兄弟立即迴頭。


    等看清來人容貌,又若無其事地低下頭繼續祈禱。


    其他人就想看也來不及,隻覺一陣風從身邊刮過,再抬頭隻見個背影。便是背影,阮秀等人也一眼認出來了。頓時激動萬分,更加賣力叩首祈禱,期望細妹也能從天而降。


    來人正是細腰,徑直奔向清啞。


    總算她不莽撞,看見清啞安然無恙沒有大叫。


    她也不管別人叩拜祈禱,自顧站到一旁,仿佛根本沒離開過一樣。正好整以暇地打量周圍,忽一眼看見夏流星,雙眼便瞪圓了。


    ******


    還是先傳一章。下章預計有些晚,朋友們別等了,假日期間玩得累,早些睡吧,明早起來看。再唿喚保底月票,雙倍拉的差距太嚇人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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