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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看見他們,大頭菜滿臉是笑,招唿道:「大貴,清啞妹妹,你們迴來了?江嬸子飯好了,燒了好些菜,叫我們來喊你們家去吃飯。才找到這,你們就下來了。清啞妹妹,你餓了吧?爬山累不累?我們這好不好玩?郭大娘和姐夫不放心你……」


    他一開口,就無法自主關閉。


    郭大貴及時阻道:「大頭哥,我餓得走不動了。快迴去!」


    大頭菜這才住嘴,站在那等他們,想跟他們同行。


    江明輝上前推了他一把,道:「走吧。擠一堆怎麽走?」


    大頭菜這才掉頭,和江明輝先行。


    因問他們去哪了,做什麽了等等,江明輝含糊應對。


    郭勤卻跑到小姑跟前,問長問短,嘰嘰喳喳。


    清啞便放開郭大貴胳膊,牽著他走。


    待到了江家主院側門,江明輝落後一步,對清啞道:「小妹!」


    清啞見他欲言又止、明顯有話說的樣子,遂站住。


    郭大貴和大頭菜也站住了,疑惑地看著他們。


    江明輝見他們不肯先行讓他和清啞單獨說話,又聽見正屋堂間傳來笑語喧譁,生怕有人出來了,又急又慌之下,忍羞道:「你……你放心,我肯定待你好。我要像張福田那樣,就不得好死!」


    說完了,顧不得人看著,傻傻地望著清啞。


    他知道她現在想什麽:她在猶豫要不要答應這門親事。


    她猶豫是因為不知道他可不可以託付終身。


    她怕他像大頭菜一樣沒出息,他就向她表明誌向。


    她怕他不真心喜歡她,他便委婉地表達了傾慕之意。


    她怕他像張福田一樣不可靠,他就索性發了個重誓。


    他努力表白了自己的心,她滿意嗎?


    郭大貴沒想到江明輝當著人說這個,想要怎樣,又不知怎樣。


    大頭菜笑嘻嘻道:「清啞妹妹,明輝人很好的……」


    清啞不等他說完,對江明輝點點頭,越過哥哥先進屋去了。


    江明輝呆呆地看著她背影。


    ……


    午飯很豐盛,滿滿兩桌菜,都是水鄉農家最地道的。


    可是郭儉都吃不下,且拉肚子。因為他吃多了蜜棗、甜糕、燒山芋等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是舅舅大頭菜弄給他吃的。


    蔡大娘痛罵了兒子一頓,氣得抹淚道:「親家,你說我怎麽好?這麽大人了,一點心素也沒有!人說什麽是什麽,三句話一捧他就上天了,把家都能搬給人。連個小娃兒都能哄得他團團轉,做正事一點長性沒有,三心二意。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一點記性不長。你說我前世裏造了什麽孽喲!我自己的外孫,我還能捨不得東西?那也不能一股腦都隨他們亂吃。好容易來外婆這一趟,沒吃到好的還弄病了,怎麽對得住親家!他就是老鼠存不得隔夜糧,自己不清頭,害得外甥受罪。他要有明輝一半出息,我也不用操這些心。偏偏他爹又不在了,我也管不好他……」


    吳氏和蔡氏忙都勸。


    還是郭大全,軟中帶硬地教導了小舅子一番。


    大頭菜麵帶愧色地端著飯碗到院中蹲著吃去了。


    江老爹看著郭大全贊道:「蔡嫂子,你也別難過。就算大頭菜他爹不在了,你這女婿也抵得上兒子了。大頭菜這娃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就是耳根子有些軟、少了些剛性,可這娃兒心腸好。有他姐夫管著他,出不了大事。等年紀再大些,他就懂事了。」


    眾人忙都應和,說大頭菜人皮但心眼不壞。


    蔡大娘聽了心裏好受許多。


    遂擦了把淚,對郭大全道:「大全,我空有一張嘴,到底是個婦道人家,說不出什麽大道理。他姐姐也是火爆子脾氣,罵起人來狠,也沒個講究,也不管用。你是姐夫,就跟哥哥一樣。你的話他還肯聽,他也怕你。你就多管教他些,千萬別教他走歪了。」


    郭大全忙答應,請她放心。


    江家人因聽她把大頭菜和江明輝比,眼看著郭家人心想,這親事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吧!


    這段插曲沒影響大家好心情,席間各種謙讓熱鬧也無需細說。


    飯後,江家兩媳婦收拾了碗筷,然後一個在廚房洗碗,一個另燒了熱水來,請客人洗臉。


    先是男人洗,然後女人洗。


    每個人都換一盆幹淨水。


    盡管這樣,輪到女人的時候,吳氏還是讓清啞先洗。


    江大娘看在眼裏,對她嬌養閨女的傳聞有了更深認識。


    清啞牽著郭儉走到洗臉架旁,先用手沾了些水,替侄兒抹了兩把臉,然後用自己的手帕子替他擦幹,她自己卻沒有洗。


    莊戶人家,生活條件到底要差許多。


    有許多人家全家共用一條布巾、共一個盆洗臉是常事。


    在郭家,郭守業二老共用洗臉洗腳的盆和手巾;然後兒子們一家公用;清啞則單獨用自己的盆和手巾。清啞就常聽娘和嫂子閑談,說村裏誰家髒死了,洗臉巾多少天不用皂角清洗、不拿去石板上槌,硬得刮臉等等,言下之意郭家是幹淨「講究」人家。


    江家待客也很講究,但她依然無法接受。


    那個盆和手巾,洗了許多人了。


    江大娘看見清啞這樣,臉上笑容僵了僵。


    吳氏急忙搶上前洗臉,把這一幕遮掩過去。


    清啞對這些毫無知覺。


    她蹲下身,將手探入侄兒衣內,掌心蓋在他小肚皮上,問「還難受?」


    郭儉神色怏怏的,委屈地點頭。


    清啞想了想,牽著他走出去,要去蔡家熬些白粥給他喝。


    才出來,江明輝便叫住她。


    他端著一個小木盆,盆裏是清水和一條手巾。


    「這是我的盆和手巾。我不在家,沒用的。」


    他將盆放在廊簷下一張凳子上,示意她洗。


    清啞很意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過去彎腰清洗。


    水是溫的,手巾也很清爽柔軟,沒有異味。


    她洗好了,他搶上前道:「我來潑。你不曉得往哪潑。」


    清啞便任他端了水去潑。


    這一幕,被走出來的江大娘看個正著,麵色變換不定。


    江明輝將盆送迴自己屋內,郭大貴也出來了,聽清啞說要去蔡家熬稀飯給侄兒吃,兩人便陪著她去了蔡家。


    大頭菜自告奮勇要幫清啞燒火。


    熬稀飯、餵郭儉,一晃就到了日暮十分。


    郭儉吃了些米湯粥,腸胃平復許多,人也精神了些。


    這時,郭守業等人從江家告辭出來,江家人送了過來。


    雙方在蔡家堂屋坐定,江老爹便道:「郭老弟,你看這事……」


    停住不說,等他迴答。


    郭守業和吳氏不約而同看向清啞。


    清啞察覺,低頭沉思:


    一定要今天給答覆了?


    這裏世道如此,不可能等她談一陣子戀愛再給迴復。


    若今天不應,她也不能保證以後有機會遇見心儀的人。


    就算遇見心儀之人,也沒有機會和他經常相處,從而仔細觀察他人品和個性,來確定是不是適合自己的另一半。


    正想著,她忽然心有所感,抬眼朝旁看去。


    隻見江明輝正緊緊盯著她,神色焦慮緊張。


    她有些觸動,也有些恍惚。


    她想起前世男友,想起張福田,想起二哥和二嫂,還有娘說的「不能嫁太窮,窮了日子不好過;也不能嫁太富,富貴人家不把你當數;要不窮不富,日子才自在。」


    前世自由戀愛,也不過如此。


    今生原主和張福田也算青梅竹馬,依然不過如此。


    二哥和二嫂媒妁之言,卻美滿和睦。


    吳氏一個農婦,為她婚姻考慮既深且遠,不比前世爸媽差一點兒。


    凡此種種,令她很困惑。


    也許,她是想太多了。


    萬事隨緣吧!


    再看江明輝,剛才言猶在耳:


    看她一眼,便知她想什麽。


    不自覺的,她便對郭守業輕輕點頭。


    江明輝頓時狂喜,唯知咧嘴笑而已。


    清啞見他這樣,心內莫名一鬆,竟也生出一絲絲期盼來。


    郭守業便咳嗽一聲,道:「那就這麽說。八月十五下定。」


    江老爹道:「好!親家,從此咱們就是親家了。親家你說,聘禮可有什麽要求,我江家能辦到的,一定照辦!」


    郭守業擺手道:「這個隨便。隻要他們小兒女滿意,我們做長輩的都滿意。聘禮多也好,少也好,心意盡到就夠了。」


    郭大全笑道:「江老爹何必問,隻管按自己想的辦就是了。江家是毛竹塢有頭有臉的人家,我郭家在綠灣村也是有名聲的,老爹辦事,還能跌了兩家臉麵和風光?我們是一百個放心!」


    江老爹笑道:「還是大侄子會說話!」


    當下兩家商議定:八月十五郭家恭候江家上門下定。


    一切講定後,郭家便告辭了。


    江家送到渡口,眼看著他們上船走遠才迴頭。


    一時間,毛竹塢迅速傳遍:江明輝要定親了。


    江老爹等人送走客人,迴到家後,猶興奮地議論。


    江明輝更是心順意暢、神采飛揚。


    唯有江大娘神色不對,想起清啞之前舉動,心裏很不痛快。


    想要把這事挑出來說,又不知從何說起。


    因想起郭大全的話,便道:「郭家老大忒精明。話說的好聽,什麽『江家是毛竹塢有頭有臉的人家,郭家在綠灣村也是有名聲的。』說是隨便我們下聘。這話一說,我們還敢隨便?隨便的話不是丟了江家就是丟了郭家的臉麵了。難怪人都叫他『郭笑臉』。真是笑麵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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